“究竟是何人在这府上乱嚼舌根？！”老太太手中的凤头拐杖狠狠杵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大响，随后目光威严地扫过厅中一众老实坐着的众人。
与老太太目光对上人，不管如何都低下了头。没曾想老太太见状更是生气，大声颤抖道：“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老婆子是不是不管事你们就当我是死的？如今府内府外流言遍地，都传的些什么腌臜话？我不信你们日日住在府上会没听说到！”
说着老太太气得又狠狠拍了自己身畔的桌面，桌上的茶盏被大力震动，茶水四溅。
堂下依旧是安静无声。
老太太气得急喘了几口气，边上的嬷嬷连忙上前一步帮她顺气。下方的王语婷见始终无人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不知祖母说的是什么流言？可是针对咱们府上的？”
老太太睁开眼，浑浊双目中的锐利在看清说话之人后却收了起来：“原来是祥哥儿的媳妇，你怀着身孕，不该知晓这些腌臜事，易嬷嬷，先送大少夫人回去。祥哥儿，你且留着。”老太太目光在王语婷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语气便柔和了许多。
等易嬷嬷将王语婷领出去后，老太太的目光才再度变得精明敏锐，再度扫过了屋中众人的面上。
“祥哥儿与其他几个爷们日日在前院忙着政务，不知此事还好说，可你们呢！”老太太声音突地再度拔高，目光落在了许氏与赵氏二人身上，“你们两个日日守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道会不清楚下人嘴里都在嚼什么舌根？！”
“母亲，儿媳委实不知啊！”许氏趁身边的赵氏还没反应过来，在老太太话音刚落下就连忙上前一步扑跪在老太太跟前哭道。
“儿媳也不知母亲究竟说的什么流言？”赵氏心知这个时候比许氏晚了一步撇清自己定要承受来自老太太更多的怒火，还是缩瑟了下懦懦道。
“不知，不知！”老太太气极反笑又杵了下手中的拐杖，“到了现在还想要糊弄我？”
“先是你！”老太太直接手指这赵氏，骂道，“怎的，镇国公府太大，管个家就叫你变成瞎子聋子了？你若是管不了，干脆把管家权交出来，自有会的人管！”
老太太话音一落许氏面上就是一喜，却怕被人看到，连忙底下了头。显然许氏自觉老太太口中“会的人”唯有她了。她本意只是想将张清胭的名誉搞臭，叫后者除了周瑞年再无人可嫁，可没有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母亲，咱们这么大一家子的出息嚼用虽说不算困难，却也复杂得很，二嫂没有经验，一时分身乏术也属正常……”许氏心中欢喜得很，忘了老太太还在气头上，竟是以退为进主动替赵氏开脱道。
赵氏愤愤看了许氏一眼，想开口叫她不必假惺惺，碍于老太太再次终究不敢出声。
“闭嘴，我教训她用不着你说话，”老太太却是完全不吃许氏这一套，转过脸来指着她的脸又骂道，“还有你，老婆子日日呆在佛堂你就当我是个瞎的傻的是吗？”
许氏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心惊，竟是将老太太怒火又引回了自己身上，当下连忙跪好低着头半点不敢再言语。
“年哥儿，你也给我过来跪下！”老太太指着许氏的鼻子骂了几句后，忽然又朝着边上的坐着的周瑞年发难道。
“祖母，可是孙儿做错了什么吗？”周瑞年想到许氏之前算计张清胭时与他透露的一点口风，有些心虚却一脸无辜地问道。
“母亲，年哥儿日日用心读书，与祥哥儿他们一样，根本不知道府上下人传的什么……”许氏也怕周瑞年露出馅来，连忙哭着替他开脱。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老太太威严一声怒骂，等周瑞年老实跪下后才指着许氏骂道，“年哥儿自幼长在我跟前，心思最是简单良善……上个月却忽然与我说想要菡萏院边上的墨香小筑读书，初时老婆子没有深想，如今想来怕是你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吧！”
老太太接下来的分析都是有理有据，这么一通质问下来，不禁厅中的其他人都弄明白了流言的内容是什么，更是完全看出了许氏在其中筹谋运作图的目的。
“……霏儿走得早，开始时是老婆子心疼怕她被继母欺负才将人接到了咱们府上，可如今既知那吴氏不是甚坏心眼的，且你们妹夫也是心中有胭儿这个嫡女的，与我说了几次想将胭儿接回去，可胭丫头心疼我这老婆子，宁是留了下来陪我。”
“如此纯善乖巧的丫头，许氏你怎么敢，怎么敢朝她身上泼脏水！”老太太说道最后自己又气得浑身颤抖，边上的易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替她不停顺气。
“母亲，母亲……儿媳也是一时迷了心窍啊！”许氏见老太太已经将事实真相查了个八九不离十，也不敢再替自己辩驳，上前一步抱着老太太的腿哭道。
“诚如母亲所说，胭丫头确是个好的，儿媳他们表兄妹二人玩得好，一直想着亲上加亲，奈何妹婿心中已经与胭儿有了良配佳婿人选。儿媳不忍看年哥儿日日为情消瘦……不得已才……”许氏哭得伤心，字字句句声嘶力竭，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两分诚恳的样子。
周瑞年许氏哭得老太太面上有所松动，立刻福至心灵地跪着向老太太方向走了几步，也哭道：“祖母莫要责怪母亲，是孙儿无用只能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求娶胭儿表姐……可孙儿对胭表姐的真心天地可鉴，孙儿可在此赌咒发誓，若是我周瑞年今日所说又半点假话，就叫我日后无人送终……”
“够了！”老太太到底还是心疼周瑞年这个自小长在她膝下的孙子，见他赌咒拿自己的子嗣发誓连忙喝止。
厅中一时久久无话，周瑞年母子二人的做法叫二房一家嗤之以鼻，周瑞祥见老太太脸色隐有动摇之色，不敢再默不作声，连忙上前一步冲老太太跪下道：“祖母，女儿闺誉何其重要，年弟此举我身为兄长不好多说甚，可若仅仅只因一己私欲就这般毁了胭儿的清誉，又要胭儿日后如何自处？！”
“小姑父先前曾将他中意的那位苏公子请出与我们相见过，祖母莫怪孙儿说话难听，苏公子芝兰玉树，端的是风度翩翩，且苏家还是金陵第一世家，如此品貌家世，年弟如何与之相比？更不用提苏公子已与小姑父透露了想要求娶胭表妹的意思……”
周瑞祥说完这一番话后，转头看了一眼犹抱在一起惺惺作态装哭的许氏母子，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憎恶。
“你是说苏家已经在与你小姑父商谈婚事了？为何此事胭儿不曾与我提过？”换做平时哪怕老太太再如何不喜许氏，见周瑞祥这般态度也定会呵斥，但此时她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周瑞祥方才话中透露的讯息转移了去。
“正是如此，”周瑞祥不再看许氏母子，而是从老太太解释道，“胭儿毕竟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且亲事尚未过明路，她面皮薄又怎好意思将这事拿到祖母面前说？”
“瑞祥质疑长辈实属不该，然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此事传到外头又要叫旁人如何看待咱们镇国公府？祖父祖母与大伯父辛苦半生积攒下的清誉谁又能保证会不会因此毁于一旦？”
周瑞祥完全忽略了许氏隐晦看过来的恶毒眼神，自顾自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全部说出。说到镇国公府的名誉上老太太原本就不甚好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铁青难看。
“许氏！”老太太望着底下跪着还不忘用眼神警告周瑞祥的许氏，心中的怒火更甚，拍着桌子骂道，“今日之事你待要如何解决，若你今日说不出个章程来，明日我便做主开祠堂将你的名字自族谱中划去，也不用等老三回来，老婆子亲自做主送你回许家！”
“不，母亲，您不能这样做，儿媳侍奉您二老跟前数年，三年丧者不得休。儿媳为了咱们周家不说呕心沥血，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是此事上儿媳所为有所不妥，但也全是为了成全年哥儿的一片真心。”
许氏跪着又往前爬了好几步，磕在老太太跟前痛哭流涕，看起来可怜又辛酸。
“别与我说这些没用的，老婆子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一切过错不是皆由老婆子担着，我就不信我休了你这么个毒妇，还有人敢到我面前来当面质问老身的不是！”老太太目光越发锐利。
许氏看得浑身一颤，心知此次绝对不能善了，当下心中失了全部的侥幸，也顾不得脸面，不停给老太太磕头道：“这次的事全是儿媳的不对，儿媳一会就去菡萏院与胭儿赔不是，胭儿若是不能原谅我，我也无脸再做周家儿媳，干脆一根绳子自我了却，下去求霏儿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