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事?”
桑瑜强装着镇定,“都放学了,你不走吗?”
“阿瑜。”
许安凉拦住下楼的她。
两个人以一种很神奇的姿态杵在那儿,她瞪着他,“你干嘛?”
许安凉的个子虽不比李烈高,却也顶了桑瑜半头。
“阿瑜。”
少年哀伤的目光始终放在她的身上,直到多年以后,她仍然没有忘记就是这份忧郁,折磨了自己十年之久。
“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急红了眼,“我还要回家做落下的功课呢。”
许安凉的手悬在上空,最终落在桑瑜的小脑袋,他用力地揉了揉,“心里委屈了,就跟哥哥说。有哥给你担着,不怕哈。”
少年滑稽又普通的句子遛进了少女的心房,桑瑜笑了笑,“小凉。”
你可知,这世上,对于毫无血缘的男女来说,哥哥和妹妹是最暧昧的词语?
这些心底的话,她不曾说给他。
“一起回家吧。”
少女扬起明媚的脸。
若是我知这世上最难防之事,是那有心之人,昔日种种,还会不会被这表象所迷惑?
桑瑜与李烈的关系缓和,源于一个契机。
那天期末考试结束以后,李烈早早地骑着单车来到岭南第一中学。
“阿瑜。”
老远,桑瑜就看到校门口那个异常耀眼的少年。
苑梅挑了挑眉毛,笑嘻嘻地说:“呦呵~正主既然来接了,那么小妾暂且退下了。”
桑瑜冲着苑梅的背影挥了挥手,笑了笑,“下学期见哈。”
而后,便一言不发地跳上单车。
李烈始终尾随在桑瑜的后面,她不说话,他也不肯说话。
这些日子,由于忙乎着期末考,桑瑜顾不得吃早饭,在快到小区门口拐弯的路口,单手捂着胃停了下来。
“阿瑜。”
李烈猛然刹车,他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怎么回事?”
冬日的阳光柔软地落在少年焦急的面庞,“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胃……”
少女泛白的唇色,也不再置气逞强,“……疼……”
“阿瑜。你忍一会儿。”
桑瑜点点头,却被眩晕以迅雷不及掩耳地姿态缠上,她的身子径直往地面倒去。
与李烈虽然在交往,但这三年一直藏匿阳光的背面。
唯独这一次,李烈没有顾及过往的行人,他将两辆单车寄存在街道旁,背起昏迷的桑瑜就往附近的诊所赶。
“这小姑娘就是早晨不吃饭,落下的毛病。”
女医生一边写着单子一边数落着,“你是她哥哥么?”
李烈摇了摇头,不过女医生将单子递给护士去配药,并没有注意到李烈的动作。
当她再转过身子时,又语重心长道,“以后可要多加留意。”
她只当现在年轻的女孩子为了保持形体美而减肥绝食,殊不知桑瑜为了拿到期末考的第一名,牺牲了早饭的时间。
直到点滴挂完,桑瑜仍然没有醒。
在医生的帮助下,李烈小心翼翼地背着桑瑜回家。
那日,与小说情节类似的loveline,让这对情侣遇上。
李烈家的电梯坏了。
当他背着桑瑜爬到九楼时,少女在少年的背上醒来。
她向来极其容易被感动。
明明是冬日,李烈的额头浸满着汗珠。
“阿烈。”
她伸出手,轻轻地替他拭去那些痕迹,“你把我放下来吧。”
“没事儿,很快就到了。”
桑瑜透过侧面,可以看出他在冲着自己微笑。
自小,她的身体就不是很好。
某一次发着高烧,去李烈家做作业。也是特别没用地昏了过去,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李烈伏在桌子上,替她写落下的功课。
当时,桑瑜就哭着说:“我要让你当我一辈子的哥哥。”
“不行。”
李烈义正严辞地拒绝了桑瑜,他抽出桌子上的纸巾替她拭去了泪水,“那样的话,我们以后就算近亲结婚了。所以,我不要做你的哥哥。”
当抵达十七层时,桑瑜的回忆戛然而止,这个少年虽然一直沉闷,却也一直温温和和地给足人感动。
可是感动并不是爱情。
他们的早恋,更多的,倒像是两个人互相较量着学业。
李烈推开家门,很多时候,因为彼此父母工作单位相同,所以忙碌的时间基本一致。
李烈家里没有人。
桑瑜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李烈递过来的温水,“谢谢。”
“为什么不吃早饭?”
他在问刚刚医生的猜测。
“最近不是忙着期末考吗?”
桑瑜挠了挠头,“你知道,月考和期中的时候,我总是考第二。连老师都笑话我,送了‘千年老二’的称呼。我爸这次为了让我考第一,都开出了去英国玩的诱惑条件,不拼一把怎么行?”
“你一个女孩子——”
李烈叹了口气,“算了,说你什么好呢?”
“那就不说呗。”
桑瑜装傻充愣,客厅里的石英钟显示晚上快要六点钟,“哎呀。”
“我不给你扯了,我得回家。待会儿我爸妈喝叔叔阿姨下班回来,咱俩就完了。”
说着她跳下沙发,却被李烈拽着胳膊,“发现就发现,反正我妈也很乐意你做儿媳妇不是么?”
桑瑜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烈,他的性子一向温和,不似现在这般轻佻无赖。
“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烈并没有回答桑瑜的问题,而是随口扯道,“车子被我停在南巷口了。”
“给我钥匙。”
她拽着李烈的胳膊,“我自己去骑。”
“阿瑜。”
他的语气阴晴不定,“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那又怎么样?”
“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吧?”
桑瑜的小脸涨得通红,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早熟。
苑梅就曾经告诉过自己,传言里的那些事情并非虚构,六年级的时候,她就把第一次交给了小男友。
那时的桑瑜满脸震惊,苑梅倒是不以为然,“我的傻鱼儿。要不怎么说,你跟李烈学长,算是学友呢?谈恋爱的,可不是最后都要走到这么一步么?”
在过去,桑瑜一直觉得这样的事情,因为神圣,所以只能发生在结婚的时候,现在李烈的态度让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你别乱来。”
李烈勾起唇角,“在你的脑海里,你把我想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桑瑜一直觉得李烈他是学霸,只知道学习的学霸。
可偏偏,为什么也跟俗人一样,脑子里想着那些呢?
“可你不是说——”
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吗?
“桑瑜。”
不再是以前亲昵的阿瑜。
李烈低下头,双手按在桑瑜的肩膀上,“我们接吻吧?”
听说,人这一辈子,会经历过许多人。
最难忘的,要说是这初恋。
在桑瑜给李烈贴上的标签里,没有现在这样的定义。
“啊?”
她显然没有消化他的话。
一个人,怎么会将这样的话,如此直白地讲出来。
“桑瑜。”
李烈再次重复了刚刚的话,“我们接吻吧?”
下一秒,她刚闭上眼睛,感受到双唇的两片温热。
这次桑瑜的初吻,也是李烈的初吻。
她不知道别人的初吻是什么模样,只是两个人相互吮吸了数秒后,听到玄关处开门的声音,慌乱地分开彼此。
“小瑜来家里了啊?”
回来的,正是李烈的母亲。
桑瑜红着脸,小声道:“阿姨好。”
“正好,我给你叔叔打电话,让他下班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些鸡肉,一起吃晚饭。”
李烈的母亲回来,也就意味着桑瑜的母亲也下班了。
桑瑜之所以同李烈从小认识,也是因为双方的父母工作单位一致。
“不了。”
她连忙摆了摆手,“我妈妈也下班了,我还是回去吧。”
几乎是仓皇而逃,“阿姨再见。”
那天晚上,桑瑜收到了李烈的短信,上面说:“我查了一下百度,好像还要舌头放进去。”
她盯着对话框半晌后,还是决定不回复了。
苹果在黑夜里又亮着光,桑瑜点开屏幕,是许安凉的QQ消息。
“阿瑜。”
然后发来一辆单车的照片。
“这不是你的车子吗?”
“出了什么事情了?”
桑瑜举着手机,她心里的暗流涌动。
她想,是时候该断了和许安凉这种暧昧的不明的关系了。
他喜欢的人是沈梦,他也交往过不少女朋友,现在又还在追着学姐。
而自己也有男朋友,何况她跟李烈以后也许会结婚吧。
“阿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看到了这些消息,却不回复吗?”
“阿瑜。”
他知道自己有男朋友,却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对她好。
“小凉。”
桑瑜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在许安凉的心里处于什么位置,“我是你什么人啊?你要这样关心我的事情。”
“阿瑜。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是我妹妹吗?”
她何时,被他自作主张地认了这么一档子关系。
桑瑜觉得很好笑。
接着许安凉的消息又弹了出来,“阿瑜。寒假以后还能约出来玩吗?”
“不知道。等成绩出来,要是考得好,就去英国了。”
“那挺好的。”
“小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打了这么一行字:“你不是喜欢沈梦吗?为什么还去追学姐?”
她很快收到他的回复:“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你不懂。”
是啊。
她的确不懂。
不太懂男孩子们的世界。
为什么会同时对两个女孩产生感情后,还要去追求别的女孩子,即使有了女朋友,却还要纠缠着别的女同学。
也许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又很容易对号入座。
桑瑜不服气地输入:“我只知道,感动和爱不一样,却不知道一个人,会同时对两个人产生感情。”
许安凉追着学姐的事情,在整个岭南一中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桑瑜与沈梦的关系说不上多么亲近,可沈梦一直将她当作朋友。
手机里弹出一个笑脸,“阿瑜。我的事,就不要管了。你跟李学长要幸福啊。”
“谁会稀罕你的事。”
消息发过后,桑瑜就按下关机键,蒙头睡觉了。
十三岁在元月里绽放出色彩,万年的老二终于扬眉吐气。
在这个春节里,桑父在桑家总算可以扬眉吐气。
他向来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因为桑瑜第一次出国,所以申请了L签,跟着旅游团一起乘上飞往大英帝国。
英伦的冬日较为湿冷,可无论哪一个时区的冬日,风刮在脸上都是刺骨的寒。
李烈一家与桑瑜一家报了同一个旅行社。
两家的父母,跟在导游身后,聊得热火朝天。
桑瑜在人群里,依旧是不爱说话的那类。
“你们家阿烈可真优秀,听说这次数学竞赛拿了金奖,自主招生也过了,高考算是稳了。”
耳旁传来桑母对李烈的赞许,李母笑得合不拢嘴,“你家阿瑜不也挺好的么,这次还得了年级第一名。”
“唉。”
桑母叹了口气,“别看着平时如何如何,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要不,怎么不去实验中学,去了一中呢?”
“你呀,也别把孩子逼得太紧。再说,不还有中考么?到时,再升上来就是。”
自从上次的那个吻匆忙结束后,李烈与桑瑜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可是她都没有回复。
所以当母亲问要不要同桑家一起去英国时,李烈回答得速度让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还在母亲没有在意,而是给桑母计划如何出行。
“阿瑜。”
李烈瞧着桑瑜暗沉的眸子,“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消息?”
“什么?”
她的心思还停留在母亲的那句“关键时刻掉链子”,于是心一横,冲着李烈嚷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瑜。”
李烈紧紧地攥着桑瑜的手,“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你疯了!”
双方的父母还在不远处举着相机拍照,“你不怕爸妈看到?!”
“看到就看到,三年了,我就那么放不上明面吗?”
李烈的质问让桑瑜心里的火蹭蹭直上,“当初不是你说偷偷地吗?要问怎么想的,难道不应该先问问你自己吗?”
“我后悔了。”
他后悔当年随口一说的关系,自己赔进一颗心。
他想知道,她对他是不是有着等同的感觉。
“阿瑜。我后悔当时说玩什么劳什子的地下恋情,我们公开吧。”
桑瑜挣脱不了李烈的桎梏,李父在伦敦眼下冲着他们招手,“你们两个快过来,待会儿要乘摩天轮了。”
“你先放开我。”
桑瑜涨红着脸。
“你先答应我。”
他何时变得如此无赖。
桑父一向是急躁的性子,当场就发火了:“出来玩,磨磨唧唧的,让整个团都等着你吗?”
“你松手!”
桑瑜急红了眼冲着李烈吼道。
这一次,大概是怕桑瑜被桑父骂,所以他丢开了对她的束缚。
直到桑瑜升到摩天轮的顶端,望到泰晤士小镇,才缓缓地平复了复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