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就是云昭飞。”虞筠霭指着宅内一个身穿大红色烫金锦袍的青年男子。
青蔻打眼一瞧,云昭飞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出头,容貌甚是平平,脸色隐约发青,像极了青蕴口中某种欢乐过度自讨苦吃的病患。相比器宇轩昂的云昭远,以及婉约从容的云若婉,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果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云海天,他还算不得真龙天子。
此刻云昭飞正靠坐在一把软椅上,左右手各搂着一位如花美眷,画面十分不堪。他的两侧各坐了四五名身着紫衣的低等武官,一看便是下值便直奔此地而来,连官服未曾换得。
十几名舞姬衣衫不整,跪在他们周围,云鬓乱洒,酥胸半掩。洁白如玉的手臂反剪在身后,用细绳捆着,面庞低垂,口中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喃。
以云昭飞为首的一群男子把酒言欢,污言秽语,对着舞姬们指指点点。
“响春楼的头牌,谁想尝尝味道?”云昭飞从怀中取出一只玉制的筛子,掂在手中转了几圈。
“自然是云大人先请,下官侍弄她的姐妹便好。”一名大腹便便的官员大笑不已,满面油光映在灯火之下,更显面目可憎。
“欸,这个可不行,说好了要掷骰子,本官岂能占你们的便宜?”
云昭飞推开怀中二女,径直走向一位目色迷茫的舞姬面前,单手挑了她的下巴,“脸红成这样,这次的药果真够劲,姚大人该赏!”
方才接话的胖官员顿时喜笑颜开,“云大人开心便好。”
舞姬只觉燥热难耐,口中已有哭腔,“大人……”
“求我啊,”云昭飞在她身上重重捏了几把,“不对,是求我们啊。”
众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调笑声,“云大人,您要是再不动作,她怕是要受苦喽。”
“没看出来啊,你们一个个的,居然懂得怜香惜玉……得,本官就成全你个小蹄子。”云昭飞一把拽起舞姬,拎着走向自己的座位,“剩下的都赏你们了。”
众人早已急不可耐,一拥而上,场面顿时失控。
青蔻杏眼圆瞪,滚在嘴边的尖叫声即将脱口而出,被虞筠霭一把捂紧。
下一刻,眼前一黑,视线受阻。
皇上的两只手,一只捂在嘴上,一只捂在眼睛上,力道大的惊人。青蔻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剩听力尚存——铺天盖地的动静,有男有女,有哭有笑,有喊有叫,不绝于耳。
虞筠霭头大如斗,脑中已经没了主意。
他早知云昭飞放浪形骸,却还是低估了这厮的脸皮。
晌午牧歌来报之时,只说姚有田今夜赴约——云昭飞趁着老爹不在府中,一口气包下落霜城各大青楼的舞姬乐师,夜夜笙歌。姚有田被种过如意锁,不敢谎报瞒报消息。是以虞筠霭决定亲自夜访云府,如果他事先晓得云昭飞敢在府中公然行事,万万不会带上青蔻。
今夜来的都是武将,趁着云昭飞脑子不清醒,兴许能听到虎符的下落,也未可知。
自太祖皇帝开国,寒山国的虎符一分为二。一半由太尉掌兵之用,另一半由天子亲自保管。岂料到了虞梓澈一朝,云海天竟极尽谗言,硬生生将两块虎符全部骗到了手中。
兵权旁落,皇权就是个笑话。
事有轻重缓急,虞筠霭就是再急,也急不过当下——青蔻正掰了他的手指,手脚并用,吱吱呜呜拼命挣扎。
小坏蛋想干什么?
云昭飞姚有田等人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淫。笑声,虞筠霭手上的力气更大了。
他既要顾虑云府家丁突然出现,又担心青蔻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投鼠忌器,加上小坏蛋是个会功夫的,身手敏捷,力气也比一般女子大上不少。虞筠霭一时不察,被她三踢两踹,竟挣脱了。
“不让看就不让看,使那么大劲干嘛!”
青蔻抱怨道,“差点憋死我。”
“抱歉,我……”
舞姬们的哭喊声越来越大,虞筠霭暗暗叫苦,“换个地方说话?”
青蔻虽然胆大,毕竟是个实打实的姑娘,此情此景,的确不宜久留,于是不情不愿点头道,“好。”
再次回到假山附近,虞筠霭咳了咳,“那个……我没想到……”
事发突然,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小坏蛋脸上的面浆都被他摁花了,露出的眉梢、眼底、脸颊、下巴,到处都是指痕,虞筠霭见状更觉不安,“明日让蕴大夫给你配些药膏,怕是要青。”
青蔻正欲发作,忽然听见身后有悉悉娑娑的动静,忙竖起耳朵,不再出声。
“快去再端些药酒,二少爷都等急了,正骂呢!”
一个女声不停抱怨,“扰了二少爷的兴致,有你好果子吃!”
“小红姐,今儿来的老爷人数太多了,东厨实在煮不过来。”另一个声音怯怯的,“马上就好了,你别着急。”
“别等了,煮几壶算几壶。二少爷有的喝就好,至于别的老爷……不行就不行了呗,男人嘛,总有一天不行的。”
“知道了,我这就送过去。”
两个婢女刚一走开,青蔻就问:“她们说的不行,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虞筠霭:“……”
此时的虞筠霭,看上去脸不红心不跳,只因他从小见惯了大风大浪,越是形势危急,越是面无表情。事实上,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淡然自若。
反观青蔻,看完一场别看生面的活春宫,竟比他镇定许多。
这个发现让他自惭形秽,又暗暗搓火。
虞梓墨请来的嬷嬷,到底都教了些什么!
青蔻从发髻上拔了支簪子下来,拧开顶部玉扣,对着簪孔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混在药酒中,也许药性会减弱……也不一定,万一加重了呢……”
那是她入宫前就戴在头上的簪子,虽样式简单,但玉质上乘,雕工极佳,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琳琅宫富可敌国,什么玩意儿都用得起,她又是个不好打扮的,虞筠霭赏下去的那些个首饰绸缎,小坏蛋看都不看。
是以他从未多想,簪子里头竟另有一番玄妙。
原来如此。
青蔻嘟嘟囔囔,虞筠霭心生好奇,“这里面装了什么?”
“好久以前,青二从一本残缺的古书上学来配着玩的。彼时我刚买到这只簪子,稀罕其中奥秘,于是偷留了一点,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青蔻小心拧紧玉扣,“皇上放心,我绝不敢携致命毒物进宫的。况且青二早就说了,这毒肯定死不了人,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