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就瞧见一个同样白发的男人站在门前，嘴角边勾着的是温柔的笑意，和琴歌的痞气不同，这男人就单纯给人一种儒雅干净的感觉。
“你一个人在家？”
“你，你哪位？”
“不认识我了？我们以前在锦阳花都不是碰过面吗？”那男人绕过沈幼安，直接进了屋子，围着窗户边儿绕着几个圈儿，最后在桌子前坐下，“琴歌呢？这屋子里到处掉的毛，你俩也不打扫打扫。”
“他回来自己知道扫的，请问你是？”
“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
“白，白卿如……哥哥吗？”沈幼安想了想，虽然以前锦阳花都一战，让她对白卿如没什么好印象，但最后还是随着琴歌叫了他一声‘哥哥’。
“嗯，是我。”
沈幼安垂着眸子倒了一杯茶，伸手推到白卿如的面前，“琴歌刚刚出去了，你再等一会儿吧，一会儿，一会儿他应该就回来了。”
“你们两个是已经成亲了？”
“还没。”
“宁叔叔说琴歌不回锦阳花都了，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正常的人类都不会想要再去锦阳花都的吧。”本来是面对面坐着，沈幼安却又突然站直了身子，双手紧握在一起像是在强忍什么怒气一般，她背过身子不再直面白卿如，这个人，这张脸，太熟悉了，她简直不敢多看。
“嗯？你这是在怕我？”白卿如笑着摇摇自己手中的扇子，“怎么了，我们以前结过仇？”
“……”袖口里握住的手指头捏的更加紧。
“看来真的是有仇，你倒是给我说说是什么样的仇，还能有化解的余地吗？总不能你嫁了我弟弟，以后还不跟我们家里来往的吧，可别是什么杀父杀母这样不共戴天的大仇才是。”
“你来找琴歌做什么？”
“带他回家。”
这四个字儿说的很轻松，但听在沈幼安的耳朵里就跟一颗颗小石头砸在了心上似得，猛的一阵慌乱过后，，她才不得不承认，和琴歌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她过的很舒服，也很开心。
没办法去想，那个人如果突然离开自己要怎么办。
如果说放开沈幻灵的手是一种解脱的话，那么放开琴歌的手……不，她不想放开。
“你走吧，他不会跟你回家的。”沈幼安转过身子，收起了刚刚给白卿如倒得那一杯茶，她伸手把杯子里的东西泼向窗外，“不怕告诉你，我跟你们家不止是杀父杀母这样的大仇，我恨妖族，但是我也不至于把这笔账算到琴歌头上，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能，有些事情到我们这一辈就该结束了。”
“结束？这两个字儿可不是这么容易能说出口的。”
和白卿如互相沉默着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沈幼安阴沉着脸，白卿如却是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得，脸上一直带着轻松的笑意，就这么等着。
琴歌回来的时候天都黑的差不多了，门前灯笼没点，他差点儿摔了一个跟头。
“媳妇儿，我说你也太过分了吧，门口灯笼都不点一个？这是还没起床呢？你怎么越来越懒了。”进屋点了灯，见着桌前坐着的那两人，琴歌吓得又是脚下一滑，“靠，你俩干什么呢？吓唬我？”
“老弟。”白卿如笑着招手打招呼。
“哥，我说我媳妇儿懒也就算了，你这么大一人怎么也懒的连灯都不点？”琴歌大喇喇的靠着白卿如坐下，伸手揽住自己哥哥的肩膀，咧开嘴笑的时候，兄弟两人倒也真有几分相似。
“这是你们的家，我一客人，主人家都不动，我哪好意思自己上手？”
“在我们家就得你自己动手。”琴歌朝沈幼安眨眨眼睛，“我媳妇儿什么都不能做，天天躺着我给养着就行，快起来吧，做饭吃呢。”
“做什么饭？”
“你过来之前吃东西了？”
“没吃呢。”
“肚子饿不饿？”
“是有点儿饿了，但是……”
“饿了就做饭吃，我最近刚学会的烤鱼，哥你先去厨房把火升着，我往后院的池子里捉条鱼出来。”
琴歌跑后院去的时候，白卿如望着那背影有些无语的笑了笑，真行，他那自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吃只活兔子都得他给先剥皮的矫情弟弟，现在竟然还学会升火烤鱼了。
“你教他烤鱼？”白卿如冲沈幼安挑眉。
“他自己学的。”
“看不出来，小丫头还有几套呢，就琴歌这小子，从小鼻孔就往头顶上长的家伙，竟然还对你挺上心。”合起折扇，拿着在手里旋了几个圈儿，“我是不反对你们两个在一块儿，但是，别想拐走我弟弟。”
“哥，你在干什么呢？”琴歌在厨房里叫他。
“来了。”白卿如一袭白衣，摇着折扇走进厨房，一见琴歌挽起袖口杀鱼的模样，就皱着眉头直摇头，“啧啧啧，瞧你这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儿妖界少主的样子？”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坐在锦阳花都的妖殿里，举着手指头，颐指气使吗？”刮鱼鳞的手法是特熟练的，沈幼安现在好歹能吃点儿烤鱼了，以前闻着鱼鳞腥味儿都能吐上好一阵子，琴歌为了让她能跟着自己的胃口吃点儿东西，也费了不少心，想着刚做这东西的时候也被翻腾的草鱼折腾的在厨房里上蹿下跳，割伤手指什么的就更是常事了，“不过就是烤条鱼，怎么跟你说的是丢了妖界多大脸似得。”
“宁叔叔说你不回花都了？”
“本来想着你醒了，回来好好跟你聊聊呢，谁知道你自个儿主动跑来了，正好省了我多跑一趟的力气。”琴歌放下了手里的刀，抬头说，“哥，我不回去了，我在这儿挺好的。”
“这儿好？”白卿如环顾了一周这破烂房子。
“主要是里头住着的人，我喜欢。”
“就为了一女人？”
“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我喜欢她。”
“喜欢就一块儿带回去。”
“她不愿意去锦阳花都，我还是留下陪她吧。”
“我说，喜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当饭吃？”
“能，不仅能当饭吃，还能当水喝，冬天是棉被，夏天是清流，白天看着能解闷儿，晚上看着能入睡，像水，像花，像空气，总之，就是有她我能活，没她我活不了。”
“这么神奇？”
“对。”
“你瞧你那衣服，我花了多少心思给你找的金丝线做的袍子，这几天都被这烟，这油。”白卿如极度嫌弃的翻了翻灶台上的东西，“给熏的一点儿颜色都没了，瞧这灰蒙蒙的，难看死了。”
“你还说我呢，哥，都不是我吐槽你那审美，你本来长得就白，头发也白，还非得穿着一身白衣服，乍一看跟那什么……那什么……那画纸上用黑线勾了边儿又不给涂颜色的娃娃一样。”
“我这叫仙风道骨，你懂什么？”
“你一妖怪装什么仙风道骨。”
“我……算了，你小子在人间玩了几年，这嘴是越来越能说。”白卿如一甩手，做出一副懒得争执的表情，“你要守着她就守着吧，反正百八十年对咱们来说也不算什么，那丫头等她老了死了，你陪够了，总能再回来吧。”
琴歌拿着刀在鱼身子上拉口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白卿如，表情很是难看，“是啊，我都忘了，她，她会死。”
那晚的烤鱼很难吃，白卿如只咬了一口就呸到了地上，沈幼安尝了两筷子，强忍着没吐，鱼肉烤焦了，盐味儿也过分的重了些。
竹木屋子不大，琴歌一直心不在焉的，沈幼安只能主动抱了被褥去给白卿如铺床。
沈幼安和琴歌虽然住一块儿了，但是晚上睡觉还是分开的，虽然琴歌总是会缠着她闹腾一会儿，但是到了点儿，该睡了也就乖乖离开了。
沈幼安铺完床出来的时候，琴歌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他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怎么说也在一起了这么久，琴歌情绪不好，沈幼安能看出来，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她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晚上两个人背对着背，沈幼安拽着被子没办法入睡，琴歌更是在她身后翻来覆去，反反复复。
“沈幼安。”翻到后来实在没忍住，琴歌便‘腾’的一声从榻上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了？”沈幼安跟着坐起来。
琴歌伸手一把抱住她，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你能不能不死？”
“啊？”沈幼安觉得好笑，“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能不能不死？能不能？能不能？”
“我是人啊，人怎么可能会不死呢？”
“可是我不想让你死，你别死。”
“琴歌。”沈幼安拍拍他的背脊，“别闹了，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呢，人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这辈子能好好在一起就足够了。”
“不够，一点儿都不够。”
“琴歌，你今天怎么了啊？你哥哥跟你说什么了吗？没关系的，我们这辈子过完了，下辈子你还是可以来找我啊，只要我的灵魂还在，只要我能再入轮回，我就能永生，我还是我啊，这辈子的我，下辈子的我，都是我。”
“不一样，不一样。”琴歌紧紧的抓着沈幼安不肯放手。
晚上沈幼安跟哄孩子似得，连哄带骗的闹腾了半夜，琴歌才终于不再纠结她是人，她会面临死亡的这件事儿，其实也不怪琴歌突然纠结，因为在妖灵的眼里，百十年就是个眨眼的功夫，尽管那是沈幼安的一生，但对他们来说，也依旧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