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子寒气的夸张程度，就连沈幼安抱着慕非白的胳膊都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息。
“妖术。”慕非白伸手捂住胸口，自己抬手快速的点中了体内的七筋六脉，为预防寒气蔓延至身体其他部位，好不容易等这股子气体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缓过一缓后，这才颤着声音说出了这两个字。
“妖术？”
“别管我，去把北阖抓住。”
慕非白虽然中了北阖的偷袭，但是自己那一掌也不是随手推出去玩的，好歹看着北阖比自己伤的更严重，飞出去的身体撞上了大树，落地吐血之后就彻底昏迷失去了意识。
沈幼安听了话，正准备上前去抓北阖的时候，谁曾想刚一松开扶住慕非白的手指头，那人就手脚发软的往下跌去。
“非白哥哥。”沈幼安惊慌回身，伸手抱住他的腰，“你伤的很严重。”
要知道若不是慕非白肯伸手，中这一掌的就是她沈幼安了。
“没关系，带着人，我们先回‘长乐商丘’再说。”
“那你可还带的动师父？”沈幼安有些担心。
“放心吧。”慕非白拍拍沈幼安的手背，又是一阵刺骨的冰凉，“去，把北阖那老头子一并带走。”
慕非白也是硬抗，怕自己身上的寒意惊着沈默，还想要提前抬手渡出一股灵力去护着，好在沈幼安瞧见，及时的伸手拦了下来，“你还是先护着自己吧，我来带师父走，北阖师叔你冻他一冻也没关系，反正是他伤的你。”
于是两个人互相交换了需要自己照顾的对象。
沈幼安背着沈默，慕非白驮着北阖，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沈幼安本是走在后头的，但是慕非白挪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她总是不经意的超过几步，然后又站在原地来等。
慕非白只觉得身子凉的厉害，骨节处有些轻微的刺痛，抬起的腿脚越发沉重，到最后走路，竟然都开始喘气儿了。
沈幼安担心的目光慕非白也不是没感觉，不过他没办法说什么宽慰她的话，毕竟自己也是真的难受，但是有力量在支撑着，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能倒下，总归是要照顾好沈幼安和沈默的，毕竟赤景峰出了那样大的事情，慕非白心里对沈幻灵也多了许多分的亏欠出来。
若是那日他不去‘百越金陵’看宁清逸，也许就不会这样。
明明都是已经放弃了的人，却又让自己不自觉的回了头。
慕非白最终体力不支倒地的时候，还听见悠悠的一声喊叫，是沈幼安的声音，她在喊，“非白哥哥。”
眼睛闭上之前，听见的是沈幼安的呼唤，但不知怎得，看见的，却是那狐狸朝自己靠近的笑脸，一如第一次参与锦阳花都之战时，宁清逸朝自己靠近的身形。
沈幻灵在‘漫清月河’城门口等琴歌等的心急火燎，来回踱步好几次，都差点儿没不管不顾的冲进去，直到沈司安被两个小妖架至城门口，沈幻灵急躁的步伐才稍微停顿下来了一些。
“白玄壑，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想吊着我引我大师兄中计？你可做你的梦的去吧，我大师兄头脑聪明，能力也是一级棒，单是摆上几个法阵，就够困你了成百上千年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放了我，然后乖乖低头认输和修真界修好，不然，百余年前的惨事又得在你们妖界重新上演一回。”
别人拿绳子去捆沈司安，那家伙竟然还十足的配合，不反抗不还手，就是一张嘴骂骂咧咧的不像样。
沈幻灵皱了皱眉头，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救人的时候，突然看见里间一道黑气破开来，很明显，里边儿打起来了，而且看这阵势，多是白琴歌那家伙也动了手。
沈司安和小妖们听着声儿也跟着回头望过去，正是这个时机，沈幻灵快步上前一把推开沈司安身旁的小妖，抱着那孩子旋身朝城楼而下去。
“啊……”沈司安先是尖叫，后看见沈幻灵的时候，无数的忧心全部变成欣喜，“是师兄，是师兄来救我了。”
小妖怪们听见动静，一个二个都跟着冲了出来，沈幻灵自是淡定，手指头往外一伸，打出去的十几道符纸‘噼里啪啦’的击飞了一众朝自己靠近的小妖。
“沈祁呢？”
“沈祁师弟还在地牢里。”
“白琴歌呢？”
“琴歌？”沈司安有些吃惊，“我没瞧见琴歌呀，他进去了吗？”
“你先去‘慕家堡’避难。”沈幻灵救下沈司安后，便将那孩子朝后推了一把，城内众妖涌出，他独自聚灵布阵，似乎想要阻拦敌方的进攻，“别杵在这儿，若是见着慕非白，让他尽快过来帮忙。”
沈司安始终是个累赘，这事儿沈幻灵知道，沈司安自己也知道，本来就这么走了心里怎么样也会过意不去，但是沈幻灵的话说的有技巧，所以那孩子虽然听着心里难受，但总归是有了个搬救兵的理由，所以逃离的速度还是相当的快。
沈幻灵这边一旦有了动静，城内疯狂涌出的妖怪数量就越来越多。
琴歌自然是注意到了，于是和白玄壑斗法的身体也开始有意无意的往城外移动，这种时候两个人站到一处更有利对吗？至少能帮着沈幻灵一些，只要那家伙的灵阵不打到自己就好。
“怎么？想出去？”白玄壑自是看穿了琴歌的想法。
“我要出去也并非什么难事。”
“那你可以试试。”
又是一团黑色在自己脚边炸开，琴歌险险躲过，他笑了笑，“做什么？这是在对我手下留情？”
“你做了错事，就算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不会留你。”
“我做了错事？”
“你的出生，就是一件错事。”
“……”琴歌皱了皱眉，似乎对这句话十分的不快，“我的出生是对是错，还犯不着你来评价。”
一鞭抽出，但是被白玄壑伸手拽住，黑气弥漫的厉害，很明显，两个人都是起了杀心。
“把你的妖心留给你哥哥。”
“……”
“你早就该死了。”
“……”
“当年碍着东方凉薄，让你救不了你意如小娘，如今总归救你哥哥一回也是好的。”
“……”
琴歌握着长鞭的手指头抖的厉害。
想杀人的心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强烈过，长鞭被蛮力抽回，上头还裹了写白玄壑手掌心里的血水，黑气非但未曾被掩盖，反而愈加浓烈起来。
整个‘漫清月河’突然被一片杀气笼罩。
沈清铃本是要给白卿如添杯水喝的，谁知道愣生生的被屋院里‘腾腾’的黑气又给吓了回来，她伸手去扶住白卿如，着急的说道，“这地方不能住了，快，先跟娘亲一起离开。”
“我不能走。”白卿如按下沈清铃的手指。
“你要做什么选择，娘亲本不该阻拦，因这世间本无对错，但若是站了立场，那边是分了我方和敌方，琴歌是无辜的，他不该被你们这样对待。”
“你想说我是错的？”
“若你们为了私欲而去伤他，那么我认为你们是错的，毕竟琴歌他，从头到尾没对不起过任何人，包括你，包括白玄壑……”
“那我若明知是错路却还是要走，那你还会认我这个儿子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仍是你的娘亲，我仍是爱你，不过也仍是会痛心自己的儿子双手染血，若是可以，你的这份罪孽，娘亲愿意替你背。”
白卿如沉了沉眸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要做什么，带着娘亲一起吧，从小到大，娘亲也从未尽过照顾你的责任，这一回，不管是对是错，娘亲都跟着你走，陪着你，不论输赢也决不放弃你，若是赢了，娘亲替你背罪孽，若是输了，娘亲陪你下黄泉。”沈清铃握住白卿如的手指头，眼神里全是坚定。
“那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对幻灵，我尽了赡养的义务，尽了为人父母的爱护，幻灵成长的很好，他很懂事，我想，他能理解娘亲今日的选择。”
“我不懂事？”
“娘亲从未教过你懂事，娘亲该好好爱你的。”
“你爱我？”
“很爱。”
“有多爱。”
“娘亲愿意拿命换你。”
没被爱过的孩子大多敏感，总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反复不停的去确认别人对自己的感情。
沈清铃不觉得烦，反而白卿如这样的反应，也让她不停的去坚定那份去疼爱的决心。
屋外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琴歌对着白玄壑，沈幻灵则是对着满城的小妖怪。
沈清铃说的没错，沈幻灵因为继承了沈默的志愿，所以小家私情这些事情在他眼里都比不上修真界的存亡要来的更厉害，当年能在‘灵景台’放弃沈幼安，现在就能在‘漫清月河’再放弃沈清铃，你要说这人心狠，决断也未免是下的太过武断，沈幻灵是有善心的，他只是心怀大义，人死了他也会痛，不过痛也只是默不作声的痛罢了。
总归是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总归是心里头的抱负和志向不一样，不过是各人和各人的选择。
小妖一波又一波的涌出，虽然打到现在也没看见琴歌出来，但是自己好歹也算是为他分担了一部分潜在的风险，沈幻灵身上带着的符纸差不多快要用个干净，接下来要靠的只能是自己浑身上下所能调用的全部灵力，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干脆就在这里结束干净就好。
说实话，折腾了这么久，人界的、妖界的，肉眼可见的生命死来死去，沈幻灵也看的累了，青山也不想留了，柴也不想烧了，结束反倒是一种解脱，能活着，那便是能永除后患，可要是不幸死了，那也算是拼了命的为自己挣脱了一个牢笼。
沈幻灵是人，他也会累。
这么多年，真的是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