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正要答话,曹涛便道:“都督所言甚是,只有打痛了他们,才好叫他们知道我安西天威仍在。”
见此,张三也只能点头。
“亲卫出阵!”随着一声令下,亲卫纷纷拔刀,随着郭骁一道开始了绝命的冲锋。
“来得好!”
箭雨转瞬及至,在看到安西军发起冲锋的一瞬间,千夫长便笑了。刚才最危及的时刻已经过去,重振旗鼓的军队随着时间推移,士气也恢复了不少。不说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安西军击溃,但僵持却不是太难的事情。
现在安西主动出击,让他心中叫好。他正愁如何让安西缠上自己,拼了命也要拿掉自己的人头。
半个时辰,最多半个时辰之后,援军就能到来。到时候安西军想撤都撤不掉,他们的人头终将成为自己的奖赏。
片刻之后,一浑身染血的回鹘士卒趴在千夫长的面前,恸哭道:“下面的弟兄剩下不多了,还请大人下令后撤,保存弟兄们一些元气。”
“元气?”千夫长冷笑连连:“方才我麾下将士折损不知多少,现在你们三百人都抵不过对方百余人,还想留下元气?”
“既然你的袍泽弟兄都在下面厮杀,作为统领,你又如何能够脱离部下,独自苟活?来人,将此僚拖下去以正军法。”
“大人,大人我为汗国流过血,立过功……”
话音落下,便有人上前,将其压住,拔刀,将那足足六斤半的人头斩落。
空气凝固,无人在乎死人说的话,却在乎这一刀的威慑。
“放箭!”千夫长是个死不认输的人,现在见到安西军仍旧在厮杀,心一横,便做出了伤人伤己的决定。
旁人尽皆大惊,下意识的往后退,想要与刽子手一样的千夫长保持距离。
其余人都觉得自己疯了的时候,千夫长反而内心的不安减少了许多。士卒无论是惧怕自己还是敬爱自己,只要当下能够团结一心,就行了。
“安西军就在眼前,不能杀敌立功者,反让那些奴隶仆从冲乱我军阵型,介时死的人便是你们。放与不放,不再于我,在于你等。”千夫长森然道。
这是最坏的结果,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结果。被乱军冲入城池,致使城池失陷的旧事历历在目,让军官们在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还是咬牙,如了千夫长的意。
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人之常情。
上下一心之后,箭雨瞬间覆盖了战场,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还在厮杀的仆从军们勉强支撑没有溃散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但随着箭雨到来,仆从军被射倒一地,只剩寥寥十数人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他这般举动并非只是为了让安西军退却,更是因为方才战场上的一面倒,让他心寒。三百人,就算三百头猪,也不会在短短一刻钟被五十余人打的丢盔弃甲。
安西军想活命,那些仆从军难道就不想活命,不知道自己这般放水,会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他想不透,只是说道:“安西军无力进取,必然后退。你等稍作歇息便去收敛尸体,鼓噪一番,驱赶退回来的仆从军,叫他们冲击安西的军阵,好叫安西尝到甜头,不愿离去。”
部将心怀鬼胎的纷纷称是,不信任感疯狂滋生:“鼓噪,诱敌。这三百人说不要就不要了,换我们上去,只怕是说牺牲也就牺牲了……”
另一处,郭骁却是被箭雨浇了个透心凉。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怜惜小卒的军官,直叫他想要抓住此僚,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良心。只可惜,郭骁仍旧不明白自己的思想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还是超前了。别说是回鹘人,便是安西对人人平等这种话也是嗤之以鼻。
统治阶级,天生就对被统治者没有仁慈。
“让他们投降,跟我们一起撤退!”郭骁见状叹了口气,说罢便高呼投降,撤了回去。
说白了,郭骁并非是嗜杀的人,对于敌人他会毫无疑问的将其全部杀掉。但像眼前的可怜人,他却会怜悯。
战争跟斗升小民的关系非常密切,眼前的仆从军便是由奴仆,赘婿,牧民,农夫构成的。在正常作战当中,他们负责所有的脏活累活。但在局势恶化,或是需要炮灰的时候,他们又是当仁不让的炮灰。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
郭骁只好罔顾刚刚还跟这些仆从军厮杀,将他们的亲朋好友杀掉的事实,出言招降他们,让他们随着自己一道撤退。至于他们有多少人能够在这箭雨当中拖着残躯退出一箭之地,只能听天由命。
轻装简行的亲卫并没有将盾牌带下山丘,也没办法将自己的甲胄脱给仆从军们穿上。他们只是高呼,要他们快跑。
亲卫大多都是安西长大的唐人子弟,他们年岁差距极大,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精通西域语言,甚至部分的回鹘语,他们也是有狩猎的。
杂七杂八的呼喊声卓有成效,还能站着的都不顾倒在地上的弟兄呼喊,朝着自己敌人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直到一箭之地,他们才回过味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俘虏。
“给他们分一些食物跟水,让他们冷静一下,在将安西对于平民的政策一一道出,许诺战后可以分田,或是放归回家,每月的俸禄,与士卒无异。”郭骁随口吩咐,张三竖起耳朵聆听:“这都是可怜人,也不要怪他们与我们为敌,要怪就怪这个世道。”
“都督仁慈。”张三衷心说道:“这等奴仆,换做旁人早就死了无数次了,也就都督将他们当做人看,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他们跟你们一样,只要稍加训练,告知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他们便会跟你一样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