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城守有心，贫僧也就放心了。”吴洪辩顿了顿，又才说道：“此外便是小僧明日便要南下，绕行喀喇昆仑山，最后前往逻些城，再次相见不是何年何月，还望城守大人步步高升，与小僧还有相见之日。”
话说到此，城守终究是叹了口气，纵然是见多了生离死别，像吴洪辩这样的僧人说出这番话，他仍旧是颇为动容，一时间情绪也被牵动。
时人常说情难自控，便说的此刻。纵然是无关紧要的人，谈及一件都在关心的事情时，心中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认同。
“时辰不能太晚，有任何需要，找城楼上当值千夫长，就说是我的命令。”城守语调稍微缓和，，挥袖而去。
吴洪辩有感谢了一遍，方才绕行城墙，与每一个吐蕃士卒道了谢，方才回到原地，说道：“时机马上到来，还有三刻钟的时间。”
此刻已经过了子时，城池愈发安静，城墙上巡守的吐蕃人也停歇下来，将巡守的时间从一刻钟一次，变成了一个时辰一次。且每次参与巡逻的人只有最初的十分之一，几个倒霉蛋成了巡逻的主力。
在和平时期，这样的巡逻并无问题，可现在安西军就在城外。
“酒菜送来了。”城墙下一阵嘈杂，笑眯眯的僧人们将从酒肆当中取来的熟牛肉，美酒送与士卒后，最后的也障碍也被扫平了。
城外，郭骁看着在仍旧湿漉漉的信使，道：“你先去换上衣裳，与张谦远一道作我亲卫，拿下铁门关之后，你们便是此役的大功臣。”
“是时候了。”他眼珠一转，拍了拍何凯的肩膀，这一次他将第一个杀入铁门关。
大军开动，骑兵全部下马转成步兵，在黑暗下逐渐靠近铁门关。
城墙上的欢愉已经到了尽头，吃过酒肉之后，时值深夜，士卒困倦不堪，便草草的躲在旬日偷闲的地方，开始呼呼大睡。
在城楼上面值守的吐蕃人千夫长同样如此，他一口羊腿，一口美酒，压根没有想到外面的僧人除了诵佛之外，还有杀人的本事。
吴洪辩亲自取出一柄短刃，冲着周遭人说道：“我等沙州人，生在吐蕃人治下，却有唐人身份，日夜想要归于大唐治下。今日机会终于来到，奋战，杀敌！”
沙州义士们不言不语，只是先后拿到自己的武器，或是钢刀，或是长枪，转身下了城墙。
铁门关险峻不单单是关墙两侧的山峰峭壁，更多的是川流不息的河水，单单这河水，就能让数万人的进攻变成笑话。
或许是雄关带给时人的信心太足，没人相信安西军傻乎乎的强攻雄关，将安西军的精锐，全部葬送在铁门关下面。
上至婴岗，下至小卒，其实都没有将铁门关的安危放在心上，他们真正关心的是无险可守的乌垒州，与乌垒州当中的数万百姓。
“法师这是诵经结束了？”城墙下的城门令见到了吴洪辩一行人下了城墙，笑问道。
吴洪辩不答，只是问道：“你们在此处当值多久？有多少人？”
那城门令不觉奇怪，只是道：“还是法师知晓我等辛苦，这夜半三更，旁人都在休息，唯独我们这些苦命人还在守卫城门，让关内的老爷们呼呼大睡。”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吴洪辩再一次开口：“我让酒肆做好的酒菜还有一些不曾运来，若是城门令有意，告知小僧人数之后，小僧好让酒肆增补。”
城门令笑眯眯的搓手：“多谢法师了，我们这一部只有百人，此刻都在城门附近巡守，要是法师有意的话，我现在就叫他们全部过来，感谢法师一番。”
“不用了。”吴洪辩口诵“阿弥陀佛”，告了一声罪：“此番小僧前来，是想要城门令行个方便……”
“法师但说无妨。”城门令拍着胸脯，凑了上来：“若是不能让旁人知晓，某家这就喝退他们。”
吴洪辩叹了口气，死到临头了，这吐蕃人仍旧唯利是图，只怕他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僧人也是不老实的，才会有事相求，想要从这铁门关内运入运出紧要物资。
只可惜，他求的是铁门关。
“不用。”吴洪辩一边开口，一边将短刃抵在了城门令的脖子上面：“今日小僧到来，只求一件事情，求城门令打开城门，放安西军进来。”
“城门令若是不从，那小僧只能狠下心来，杀了城门令，亲自打开城门，等战事平息之后，在亲自为城门令超度。”
城门内光线暗淡，突发的异变除了吴洪辩跟城门令两个当事人之外，其余人压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啊？”城门令听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吴洪辩的意思——这些僧人居然暗中勾结安西军！
他想给自己一个巴掌，想要大喊大叫，唤醒整座铁门关，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忘记告诉你了。”吴洪辩心思缜密，见城门令露出迟疑，哄骗道：“数日前乌垒州便已经陷落，达昂战死，麾下三千人也全军尽殁。昨日婴岗麾下的万余军队，被安西军袭击，损伤过半，仍旧在野地当中坐以待毙。”
“这偌大的吐蕃，十日内，铁门关内绝无援军一说。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小僧可以饶你一命。”
吴洪辩笑眯眯的展示了一张不可能实现的蓝图。但在寻常吐蕃人眼中，断绝消息的乌垒州，达昂，婴岗，的确跟死了差不多。
他们之所以坚持，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失败的消息。
“你们准备了多久？”城门令想到了一种可能，却不敢去试探吴洪辩的反应，他隐约发现，遭遇不测的人并非是自己一个。
眼角余光所见的世界当中，但凡是被安西军近身的吐蕃人，大多已经倒地。
“我们准备了二十年。”吴洪辩吐出一个数字：“从你们吐蕃占据陇西开始，从我父亲归于乡里，不再是大唐的将领开始。从我想要打破压迫开始。”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现在愿意打开城门，配合我们的话，你的人可以少死一些。”
“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