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起火并非一瞬间的事情,从前哨的十数人轻而易举的射杀逼五个看守寨门的回鹘人之后,尘埃落定。
聪慧如同李元虎也没有想到安西会在这个时间节点发动进攻,抓住自己的死穴。
营中寻常时候鼓噪只有一个下场——斩立决。
此刻斩立决无用,亲军护卫左右,将官们慌乱,又镇定。他们慌乱的找不到自己的属下,却又镇定自若的立在营帐当中,享受着枕戈待旦的亲军守护。
“整军备战!”李元虎黑着脸,从一旁接过一把战刀,骂道:“安西小儿只知道玩弄这等鬼魅计量,却不知道我已经等他多时。诸君自领本部人马厮杀,我将领亲卫营与你们一道击溃安西,拿下拔换城。”
将官们闻言一怔,又注意到了李元虎手中的战刀,色变之下,也不敢久留。
能不能反攻拔换城他们不清楚,不过留在此处,未必不会成为李元虎用来震慑四方的刀下鬼。
喊杀声震天动地,新训练出来的安西军战力如何尚不可知,却士气可用。兼之夜袭之下,原本坚不可摧的营寨纸糊的一般,顷刻间便落入自家手中。这如何叫他们不畅快?
杀入营地之后,不消说大军自然分散,分列四方,各自为战。曹涛独领一部人马,在营中横冲直撞,尚在聚集,没有指挥的回鹘人在这样的冲撞下,只能抱头鼠窜。
“酒不醉人人自醉,都一心想着回家,甲胄武器弃在一侧,战马更是在百步之外,回鹘人已无战心。”沈法唏嘘不已,他本以为李元虎的精锐可堪大用。却没想到方才一上战场,他就见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满营地的回鹘人都在四处乱窜,毫无战心。亏得他还曾经集结大军,一鼓作气击溃回鹘人。这哪里需要击溃,能够翻山越岭将他们全部抓住都是难事儿。
见他们被酒水佳肴所迷惑,沈法在心中警醒,日后无论是坐镇一方,还是独领一军,都是分外严格的执行军令,不愿军中有人饮酒。
“此处交给你了。”尉迟媛红着眼,提刀扫视四方,感觉不对:“到了约定时辰,曹涛仍旧不曾出现,只能是他抓住大鱼了。”
曹涛倒是没有抓住大鱼的兴奋,反而因为撞上了回鹘人的主力之后,分外头疼。
他进攻的营寨西侧距离中军大帐最近,又离打开的营寨大门距离稍远。这一远一近就给了回鹘人的准备的时间。
诚然,回鹘人毫无防备,但在警醒之下,仍旧是以最快的速度,整顿了数百人的士卒,用在了抵抗安西军的一线。
周遭的溃军很快聚了过来,有了指挥,督战队存在,回鹘人节节抵抗之下,曹涛慌了。
论战阵之道,曹涛跟尉迟媛一样,都是雏。他打过不少的仗,却没有指挥大军的机会,也不知道遇到阻碍之后是应该另找机会突破,还是死战。仿佛这两个选项都是一样的诱人,都有达成的机会。他期盼着一鼓作气将回鹘人击溃,却不曾做到。
从他处寻找机会的士卒溃退回来,让他本就不多的兵力,又折损不少。
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什么样的过错,连忙派遣使者,请求援军。
分兵是兵家大忌,此番出战的又都是新组建的轻步兵,战损达到两成,就开始溃败,没有老牌安西军视死如归的精神。
“完了,全都完了。”他羞愧欲绝,脸颊上鲜红一片。可曹涛是个死不认输的人,平生哪里吃过这样大的亏。现在一心琢磨着如何翻盘。
当下他就一马当先,舍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跟寻常士卒一样,开始厮杀。
只是近身厮杀,在这样小的范围当中,想要搏杀出一线生机来,着实不易。
不远处,李元虎咬牙切齿,短短时间他就得到了好几个坏消息,营寨东面的一千余人只逃回来五六百人,还都是空着手逃回来的……
此行前来骚扰,军中本就没有太多甲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夺了五六百赤手空拳,无法派上用场的士卒,李元虎羞恼:“竖子郭骁,我李元虎此生与你不死不休!”
浓烟滚滚,尉迟媛求得是杀敌,而不是将这一处营寨留在原地,便遣人纵火,以图将回鹘人逼出营外。
这样一场夜袭,尉迟媛将自己所知晓的,不管用得上或是用不上的招式全部都用了出来。纵火,劝降,四面出击,围三缺一。可她仍旧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如今战火如荼,安西军仍旧吃力。
理所应当的是,在这样的打击之下,回鹘人一触即溃。
要知道以往郭骁对阵回鹘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一鼓作气便将其彻底击溃,从来都不会陷入困境当中。
“最后一击,干掉他们,我们就去拔换城跟郭骁小儿好好聊聊!”李元虎总算松了口气,眼前的安西军已经到了极限,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曹涛都没有发起一次有效的进攻。
“将军,东边守不住了,”忽的,噩耗从天而降,来人捂着胳膊,脸色惨白,泣道:“还请将军撤退,不要将沙陀人的血位不相干的人流干。”
李元虎沉默以对,责怪的话语就在最边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啊,不应该将沙陀人的血为了回鹘人流干。这仗本来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是她!”李元虎心中苦涩,眼看着又一支安西军杀到自己面前,看到了其中为首的人正是自己以为胆怯,不敢与自己交锋的尉迟媛。
他脸色铁青,不知道今日被夜袭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联想。自己居然被一个女流之辈给击败了!
“假的,都是假的!”他心中咆哮,笃定郭骁没有归来,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尉迟媛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还真就是尉迟媛自己的计划,只是尉迟媛本身也没有想到她统领的士卒战斗意志堪忧,回鹘人在督战队杀的人头滚滚之下,还是心怀着恐惧,挡住了安西军潮水一样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