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凯重重的点头,这虽然是他第一次跟随郭骁出战,却在龟兹城中杀过人,练过兵。对于如何训练新兵,转化俘虏,他颇有心得。
事实上,在前天的一顿饱餐和随后的训练当中,俘虏们已经找准了自己定位,充分认识到安西与吐蕃的差别,心中也有了野望。没人想要一辈子都是辅兵,尊严被人践踏。
这些辅兵此前没有见过将他们当人的将领,现在见到和蔼可亲的上官,跟一条条纪律,福利之后,心念念的想要去龟兹,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
孙三叔就是其中一个,他对安西不乏警惕,谁让安西直接将自己一行人编做战兵。在他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眼中,这分明就是兵员不足,需要炮灰的前奏。
可随后发生的一切让他捉摸不透,如果安西需要炮灰的话,需要对自己这么好吗?除了严苛的训练之外,他发现自己跟安西军都一样。
尤其是吃上面,他不止一次看到校尉,果毅都尉,甚至安西节度使这样的大人物也跟他们一样在闲暇时间,亲自排队打饭。即便在忙碌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让自己的亲卫前来打饭,没有开小灶的做法,更不会在军中饮酒,隐藏女人。
以身作则的安西军官变成了最好的证据,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安西的军纪严明,让上下一心,有了拥有超强战斗力的基础。
一日两日三日,这是第四日了,安西仍旧如此,便证明了一件事情,安西真的是这个样子。
“休息!”随着何凯一声令下,第九团十团的士卒方才停歇下来,躲到了阴凉地方,开始歇息。
接下来,何凯又大步走入营帐当中,见到了匆匆归来的斥候。
“都督,昨日日出,吐蕃人两千骑兵并八千步兵,出了铁门关。”斥候拱手禀告,细细说明:“看旗帜,大抵是婴岗亲自出战,其队伍当中多大车,临战之时,最多一刻钟就能抛弃辎重,用大车挡住玄甲军的冲击。”
“也是源于吐蕃人的大车太多,一日最多行军五十里路。”
“问题不大。”郭骁却不以为然的摸着下巴,他早就料想到婴岗敢再来一次的话,绝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莽撞,绝对会准备好对付玄甲军的策略,才敢出城。
至于斥候估算出来的行军速度,最迟今天晚上,就会有斥候归来,详细禀告吐蕃人的行军速度,与兵力的具体分布。
“我怕的是上一次打得太狠,打到吐蕃人变成缩头乌龟。”郭骁从容不迫,心里面倒是生了一个疑问,要不要动手。万人的军阵想要攻破,付出的代价绝对比之前更大。就算能够获胜,在郭骁心里面也是惨胜。
但要是吐蕃人的行军速度限制在一日五十里的话,他就死定了!
“都督,一日五十里的行军速度从铁门关前往乌垒州,至少要五天时间。要是多派骑兵袭扰,时间会更长。”曹发归来之后,仍旧意气风发,一改当初的慎言。
“若是都督有意的话,这一部的吐蕃人,就算能够抵达乌垒州,也会损兵折将,失去大半兵力。”
“骑兵袭扰只是开胃菜。”张三指着地图道:“日夜骚扰才是正菜。只有将吐蕃人的精神气都给打没了,才有拖死他们。”
九月的秋老虎威力十足,早晚的凉爽跟中午的酷热对比鲜明,即便是郭骁也在烦躁,这实在是太热了。
吐蕃人同样有这样的问题存在,天气炎热,日夜袭扰的伤害加成一点都不比断粮道这些的攻心之法差太多。
斥候的出现无异于是将火星泼在沸油上面,战争一触即发。营寨从练兵场,只变成了大兵营。早晚还在嘻嘻哈哈的安西士卒都在军令之下,变得缄默,一言不发。
随处可见的冷酷不过是应对战争的一种态度,安西军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这一幕让第九团第十团的的“新兵”们大感意外,这才发现安西的精锐果然是名不虚传。
如果他们看得仔细,还能看到在病床上躺着的伤兵们,现在也是跃跃欲试,想要参与到战争当中,而不是继续躺在病床上。
“留下五百人守护伤兵。”最后,留守营寨的是赵子昂与他麾下的残兵。整整三天,他都没有见到郭骁,也明白这样的冷淡是源自于自己的肆意妄为。失败并不是过错,肆意妄为导致的失败却是无法原谅的。
他默默听令,日渐憔悴的容貌是内心的映衬。他原本以为一将成名万骨枯来的容易,现在才发现旁人的正常状态对自己而言,却是折磨。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当郭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子昂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机会,而是某种赎罪。
“我会把他们全部带回龟兹的,一定会的。”他垂首,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
“在战术上你做的很好,用同等兵力,给与吐蕃人的杀伤更大,缠住了吐蕃人,才会歼灭这样的结果……”
“可是很多人原本是不用死的,他们都因为末将一个错误愚蠢的念头,变成了数字,连尸体都无法回到龟兹。”
郭骁静静地听完他的话,才问道:“你为什么不往前看看?像我这样,将他们铭记在心里面,不让自己忘记。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活下去,保住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做同样的事情,不需要用自己袍泽的性命换取胜利。”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剩下的人不应该自哀自怨,觉得自己是罪人。诚然,你做错了很多事情,这也是我不愿意面对你的原因。你的果毅都尉是我亲自任命的,在这一军中,任何的功绩都是我的,罪责同样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