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水很不高兴道:“阿兄从小为我受尽劳累,苦活您全扛,亲事我来成,阿兄自己却至今连个老婆还娶不上,这次还是听我的,让我为阿兄分点忧,去完成哥哥一直以来的心愿。”
谢粮一再推托,最终还是抵不住谢水晓之以理的苦苦恳求,便欣然接受了。
既然要出洋经商,这包白银自然不够。谢粮思索片刻,决定到“锦芳大厝”去向陈锦堂说明缘由,并向他多借点本钱。
“锦芳大厝”位于旧桥头港市的帆巷街尽头。整条街市由东西两排店铺相对构成,商贾云集,繁荣异常,开有布行、米行、糖冬瓜行、冰糖行、药材行、铸鼎行等首尾相连。街市两边的店铺皆为木质建筑,大门在中,两边则开有店窗。这条街市也因地形仿佛是帆布垂落而下,被取名为“帆巷”。
帆巷街的尽头右拐有条小河,河水直通月溪流入大海。河道上跨着一座木桥,走过木桥便可望见一座木柱红瓦的庙宇,庙宇中祀奉着消灾除厄的保身大帝。庙宇之后便是“锦芳大厝”了。
谢粮进入大厝,与陈锦堂分宾主坐定便说明来意。
陈锦堂很是高兴,他膝下只有一女,早就想过要招谢粮为入门女婿,百年之后将所有家业传将给他们夫妻。现在正好,既然谢粮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不如为他出资经商,慢慢栽培成才,以便日后生意交接心中有个数。
陈锦堂叫账房取来十金赠送谢粮,要他好好利用增进经验。
谢粮谢过陈锦堂一番美意后便一口回绝,他要求与陈锦堂立下字据,有借有还,利息照付。陈锦堂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得答应,但心中甚感欣慰。
不久,谢粮带上那包白银和所借金锭外出购物买货,置办特产,隔天辞别弟弟赶赴码头起航出洋。
兄弟俩已经说不清这是第几次分别,两人依旧抱头互说珍重,依旧洒泪挥手别离。
昨天夜里那场狂风暴雨还是让“锦芳号”全体船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抓着绳索、桅杆或别的什么牢靠的东西,估计就会在疯狂的颠簸中被抛起来,从船上直飞到那怒吼咆哮的大海旋涡中去。
海,真是变幻莫测啊!忽而像是一匹奋鬃扬蹄、脱缰驰骋的野马,忽而又似一只百依百顺、温和可爱的小绵羊。
驾驶台内,谢粮与陈阿维一边合作把舵,一边诉说家常。
原来,陈阿维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他的父亲是“东溪广兴隆窑厂”上的老窑工,在窑上也是个“旺司”,可一辈子辛辛苦苦捏出了不少巧夺天工、出口番国的名贵器物,却因生性好赌,死后只给他留下了一身的阎王债。
陈阿维在他父亲窑厂头家的介绍下,来到“广兴隆商船”当水手,之后因聪明机敏,凡事喜刨根问底的性格很得“广兴隆商船”火长喜爱,便收他做了徒弟,教他熟悉水路,辨别东、西洋航线,白昼观日,夜来观星,阴沉天色观看指南针。不几年,他便能很好的掌握东、西洋航线了。
陈阿维有个慈祥善良的母亲。有一次,陈大娘在东溪窑棚里遇上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名叫阿霞,家住在黄河的边上,父亲是个老秀才。
阿霞十三岁那年,黄河泛滥,河堤崩决,沿岸几十里的村庄都卷入洪涛之中,阿霞的母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洪魔夺走了生命。为了避灾,阿霞跟随着爹爹离乡背井,千里迢迢的来了到闽南龙溪。本想着前来投靠一个当师爷的远房族叔,怎料到不止投亲不遇,爹爹一个文弱书生经不起长途跋涉、雨露风霜的辛劳,竟然一病不起死在了东溪窑棚里。
阿霞看着爹爹的尸体几度哭晕过去,她仰望苍天静静的发呆。为了寻找族叔避一时之难,身上所带盘缠悉数用尽,现在爹爹又撒手西去,自己现在哪有能力埋葬父亲呀!思来想去,唯有卖身葬父这条路还可以行得通。
东溪窑棚里都是一些穷窑工,自身三餐都成问题,哪有多余钱财帮阿霞葬父,也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到这样的情景,陈大娘跟几位好心的大婶来到东溪村找“广兴隆窑厂”的头家林财高。她们好说歹说,林财高终于同意施舍一点钱给阿霞的父亲买口薄棺木,也免得死在窑棚里不吉利。
阿霞在众窑工的帮助下埋葬了父亲,之后便进入林家大院当头家的随身丫环。
阿霞本来就出身秀才家,自幼跟父亲学得能写会算。林财高对她十分赏识,有事没事总要阿霞跟在他身旁。阿霞也不负所望,每天晚上帮林财高将窑厂及商船的各种帐目算得清清楚楚,不差分毫。
可能是因为时常奔跑于窑厂及商船之间,阿霞和陈阿维的接触便日渐多了起来。又加上当年陈阿维的母亲为阿霞卖身葬父一事帮过大忙,阿霞进林财高家当丫头后,也常常跑到陈家向陈大娘淌淌苦水。
自从陈阿维到商船当水手后,一出航就得好几个月见不上,这时,阿霞串门正好跟陈大娘做了个伴,陈大娘也处处关照着阿霞,把她当成亲身闺女一般,三天两头不见阿霞一面,陈大娘就要想方设法去林家大院探望阿霞。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霞进入林家大院已经七、八年了。现在的阿霞已然成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清晨,她一早便提着头家的衣服到江边洗涤,许多年轻的窑工、船工也都一窝蜂地跑到江边洗手濯足,他们故意绕到阿霞身前,希望引起她的青睐。可他们却不知道,在阿霞心中早有一个人存在,他就是陈阿维。
陈阿维与阿霞之间虽然说不上两小无猜,耳鬓厮磨,但来往接触也不算太少,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一个是美丽善良的女儿家,彼此的性情为人也都颇为了解,最主要的是均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接触一多,彼此之间自然增加不可言喻的感觉,渐渐地都对对方产生了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