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众商船唯有停靠在曾家沃避风等待中左所的盘验和稽查。
中左所是“永宁卫中左守御千户所”的简称,下辖东澳、五通两寨,由守御正千户等武官统辖。为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明太祖朱元璋为了防御倭寇、海盗侵犯,在沿海边防要地施行军事卫所制度时于嘉禾屿上所建筑的城防机构。
中左所城墙用巨大石块垒建围绕而起,东西南北各开一个城门,每个城门上建有城楼,城门内则砌月城,四道城门均铸铁板加固。城堡上筑有四门敌楼,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有垛口,可供射击和瞭望,下层有房间,可供巡逻将士休息。在南门外开辟了教场,并建造营房,城内驻防官兵约有两千余人,战船二十余艘。中左所城防虽小但固若金汤,为海上国防重地。
“锦芳号”按照船舶排序验船完毕并缴纳水饷后,与众商船在濠门巡司、海门巡司的一路护航下继续航行约半个潮水便到达圭屿铳城。
圭屿铳城位于九龙江出海口中心航道上,四周礁石错落,陡崖峭壁,形态宛如古帝王诸侯朝觐或祭祀时手执的玉圭,故名圭屿。因岛上东南海滨有一海蚀柱,形肖挺胸引颈长鸣的雄鸡,又名“鸡屿”。
圭屿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扼九龙江之咽喉,是海上进入内陆的门户。为了抵御海寇的骚扰,明隆庆年间(1567-1571年),官府于此筑城,屯兵放哨,设“盘验”稽查出入东西洋商舶,并招募士兵守卫,万历年间又在岛上建有瞭望塔等军事建筑。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闰四月,御马监监丞髙寀被明神宗委任为福建矿税监,负责督征八闽的矿山水舶饷税。髙寀初入闽时,地方官员认为税监官原非常设官员,不需要创建监署公馆,只要找寻一处空闲别署使之栖止,不至于让他在野外办公即可。但高寀心中自有盘算,他晓得福建的税额以漳州海澄的商船税为最巨,故躬自巡历驻于海澄。又借口公署狭小加之离港口甚远,不便征收税饷,欲移居海口便于办公。地方一些奉承官员正好投其所好,为他在澳头及圭屿分建两馆,耗费白银三千两不止。
“锦芳号”及众商舶均停靠在圭屿码头,等待税监役盘点商船所载货品并登记造册,以便船舶进港后方便缴纳陆饷税银。
话虽这么说,但这些驻扎在圭屿铳城税监馆的衙役全是高寀的爪牙,他们依仗高寀的权势地位耀武扬威,对进出口商船广泛搜捕,稍有抗拒便将整船货物一并没收,若见到奇珍异宝,便以“上供朝廷”为名占为已有。沿海船商对此早已愤恨不已,只因碍于权势不得不从罢了。
夕阳渐渐西沉,好像一团耀眼的火球正慢慢地逼近九龙江,把江面照得金光闪闪,几只飞翔着的海鸥也变成了橙黄色。浪花拍打着滑溜溜的礁石,那声音就像一支欢送太阳的美妙乐曲。
这时,月港岸上早已挤满了来接船的人,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眺望着。
“快看,回航了!”
随着一声叫喊,月港岸上一片沸腾。谢水挤出人群,望着点点黑影由小而大地驶进港湾,他心中忐忑不安,汗水不停地从额角滑落。一旁的许氏忙掏出手绢,轻轻地给他拭汗,一脸焦急地望着船影。
“谢二哥,船到了吗?”一个甜美的声音从谢水身后传出。谢水转身一看,见是陈莹玉便道:“还没啊,不知道‘锦芳号’有没有在其中。”
陈莹玉踮起脚尖遥望着远处点点帆影,心中沮丧之感悠然而生。
这时,陈锦堂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双手搭在陈莹玉的肩上,心中不免也会有点担忧。正所谓“行车走船三分命”,今天出航就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航了!他看着女儿沮丧的摸样,心中晓得她是在担心谢粮,连忙安慰道:“玉啊,放心啦!‘锦芳号’有妈祖娘娘保佑,会平安靠岸的。”
陈莹玉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会的,一定会的。”
“啊,小姐你看,船身和船帆都能分出来了!”招娣开心地蹦跳着。
陈锦堂也面露喜色道:“船上的人影也看得清了!”
这时,岸上等待接船的百姓一阵骚动,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欢喜,不停地朝远处的船只招手、欢呼。
“锵!锵!锵!”一阵敲锣声从人群背后远远传来。真可谓是金钲动地、戈旗绛天!
“让开,让开!高税监驾到!”随着一阵吆喝声,人群急速向两旁避开。
百姓们都知道这是矿税监高寀来了,大伙都像是羊群里来了一头贪婪的恶狼似的连忙退避三舍。有些父母带着自己的美貌女儿像躲避瘟神似的匆匆离去;有的则是冷眼旁观,在高寀的气焰震慑下也都敢怒不敢言。
高寀的坐轿来到岸边时,他才阴沉地笑笑问道:“船可都到岸了吗?”
随行轿旁的邱九成见问,抬头远望一番才回禀道:“禀大人,船已经快靠岸了。”
“哦,很好!”顿了顿续道:“你等即遣小艇到各艘货船上告知船长,不准船上一人上岸,须待纳完饷后方可回家,凡有私自归家者给咱家全部逮捕起来。”
邱九成点头应诺,连忙吩咐手下照办不误。
晚霞染红了整条九龙江,一片片洁白的帆影出现在远接天际的烟波上,帆影轻轻地游移着,在血一样红彤彤的江面上闪着点点的白光,好像顿时绽开了一朵朵白莲花。
岸上再次欢腾起来了。
高寀趁机带着身边的几个税监役穿梭在人群当中,像一条条猎犬似的寻觅这美味的猎物,所到之处,时不时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大家抬眼看去,只见高寀一伙人正在调戏一个稍有姿色的妇女。
这时,邱九成那双贼眉鼠眼发现了站在岸边的陈莹玉,他连忙凑到高寀耳旁道:“大人,您看那是谁?”
高寀放开搂在怀中的妇女,打了个酒咯朝邱九成所指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高寀一时垂涎三尺,迫不及待地朝陈莹玉一步步走去。
陈锦堂看到情况不妙,连忙拉起女儿的手往人群外面挤,他担心女儿又会像上次那样落入高寀这只禽兽的手中。但是,这已然太迟了,邱九成早高寀一步派人将他们父女俩拦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