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隐山互倾心
隐山脚下的县城里，林聿止与那小树精闹的不可开交，苏执是时不时举起折扇敲敲自己的脑袋。
忽地，一阵更激烈的嘈杂在这道上横冲直撞，只见一个浑身着桃色人手里攥着一册竹简高举头顶，一路大喊：“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对不住……”
由于是刹那而过，本还挺响亮的声音也很快就闷住了。苏执只一瞥，一时辨不出男女，好在林聿止眼尖，一口道出那是个男子。
苏执一愣，这么个小县城，竟有人品味如此清奇，喜好嫩粉。倘若是个女子倒说得过去，可偏偏是个男子。
于是他一度怀疑是林聿止看错了，可林聿止那厮说的振振有词，加上他肩上扛得小树精也道是个男人，又不免有些恍惚。
小树精突然满脸通红，十分憋屈似得“呜呜”哼了两身，林聿止撇头探了探，“怎么了？”
“我……想尿尿……”小树精慢吞吞道。
林聿止脚步一顿，立马将肩上的小树精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快去快去。”
小树精往街缝处跑了两步又折过头，委屈巴巴地道：“阿爹阿娘会不要我吗？”
林聿止一乐：“哪有爹娘不要孩子的，快去，一会尿裤子上了。”
小树精听完懵智一笑，小跑几步便在拐角处不见了。
苏执几度想撇下小树精就溜，结果回回被林聿止逮住，过了会小树精便奔了回来。远远就能听到那树叶子“淅淅索索”的声音，只见他一副天真灿烂的笑着。
“走吧……诶！”林聿止被一个人撞得原地转了一圈，刚想要指着骂，却发现小树精跟着苏执一同往前面走去。
只见前方不知怎的，聚集了一波人，林聿止无奈，只好也凑了上去。挤进去了才看清，是之前那个在隐山碰到的茅山道士，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苏执与林聿止几乎是同一时间猛然一怔，愣愣地望着地上的二人，心中各有所思。
那茅山道士就跪爬在地上，胡乱的理着地上的黄纸符篆、五行八卦。还有刚刚一身桃色的人也在与他一同整理，桃色衣着的男子嘴还一张一合，好似再说什么。
可周身太吵，他讲的又轻，委实听不着。
茅山道士猛然将那桃色衣着的男子往后一推，大吼着道：“滚开！不认识你！”便站了起来，抱着那一团符篆八卦跑远了。
桃色衣着的男子被狠狠一推坐在地上，他吃了些疼，微微一皱眉，咬了咬牙，却还转头看向那个茅山道士。直到不见了踪影，他才慢慢爬了起来。
拂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叹了一口气。看热闹的也尽数散开了，桃色衣着的男子一抬头，便看见了正认真打探自己的苏执与林聿止二人。
于是略微尴尬的莞尔一笑。
一身桃色的衣着，粉嫩闺女似得，但确实是个男儿身。如果清羽扮女子时扮的比此人更绝，恐怕也要误会是个真女子了。
他虽穿着桃粉的衣服，但却未画上姑娘的容颜，倒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发上还别着七朵桃花，只是刚才那一摔，摔落了几片花瓣。
他突然胡乱往身上摸了一通，一脸惊慌道：“我扇子呢？”
原来一年前，他在隐山脚下正巧撞见了那疯癫的茅山道士。只见那茅山道士因替人摸骨算命，得罪了一个小少爷，正被拳打脚踢，却不哀嚎。
他看不过，便上前劝说了一番，那小少爷又朝他踢了几脚，骂骂咧咧的带着一群人就走了。
那茅山道士名叫刘离，自小喜欢道法，爱研究摸骨算命。曾经也是隐山道观一个小道士，可实在调皮捣蛋，惹了不少麻烦事，便被赶了走。
后来就一直游荡在隐山间，时常出没于山脚下，无事就逮个人，算几个苦命。有的时候装疯卖傻就过去了，有的时候装疯卖傻都蒙混不过去，引来一顿拳打脚踢也是常有的事。
二人相识后，相处的一直不错，后来逐渐深交。
那把折扇是刘离送给他的，上面还有一副画也是刘离亲绘的。他一直很宝贝，从不离身。
后来他对刘离生了情愫，还当面直说，从此刘离便与他产生了距离，甚至再不来见。
可他却不依不饶，日日来求，刘离实在无奈，丢下一句：“我是要娶粉嫩嫩的姑娘为妻的，你可莫要害我。”
于是刘离便自此消失了，虽还一直都藏在隐山，但却刻意躲着他。
他急记着刘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自那日之后，便一直身着粉嫩的衣，头戴桃花。本来还试着画了个桃花妆，然而确切的把自己给恶心到吐了，就算了。
可是却再没见到刘离的人了。
“是这把嘛？”
桃色衣着的男子俯身看了看，只看见一团绿，于是蹲下仔细看了看，原是一个小孩儿。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道：“这孩子挺可爱。”
小树精把那桃粉色的折扇塞进他怀里，便跑回去挂在了苏执腿上。
苏执嫌弃的吧啦了几下，可他抱得紧，愣是没给弄下去，只好作罢。
桃色衣着的男子迈着步走来，作了个揖含笑道：“这孩子可是公子的？”
苏执正要回答，却被林聿止拨到一边。
林聿止：“是是是！”
桃色衣着男子莞尔一笑，道：“在下桃元，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噗……”林聿止捂嘴一笑，“怪不得品味清奇。”
苏执道：“苏执。”又伸折扇指了指林聿止，“林聿止。”
见桃元目光还在小树精身上，苏执又道：“这孩子的住处塌了，看他可怜就收留了。”
桃元听小树精唤了林聿止一声“阿爹”后，一脸鄙夷：“那这位也是收养的？”
“勉强算是。”苏执淡然。
桃元尬笑，展开折扇，扇面上“人面桃花”四个黑字十分瞩目。扇面还绘上了粉色的桃花瓣，蛮好看的，不过如果是才女拿着应该更合适。
苏执道：“桃公子与刚才那位？”
桃元拿折扇在胸前拍了拍，一脸为难：“是朋友。”他往后探了探身子，又道：“也是家塌了，没地方住，我想帮衬一把，他还不愿。”
桃元才说完，便只手捂嘴猛咳了几声，脸的咳红了。朝他二人伸出另一只手，道：“没事，咳咳……呛着了……咳……”
苏执蹙眉颔首，又伸手推了推挂在腿上的小树精，可依旧不下来。只好无奈的看向林聿止，谁知林聿止却假意转头，当做没看见。
桃元道了别，便急急向刚才刘离的方向跑去。他打开手掌一看，微微蹙眉，眼中泛光。
……
此时刘离躲在一户人家的篱田，气喘吁吁的四处乱看。心道：“没追来。”
隐山夷为平地，刘离正好在山脚下，得以幸存，但失了居所之地，只好下山谋生。
刚下山便碰到了桃元，心中掀起一片杂尘。
当初他还在道观时，老观主算过他的命，说他命里克妻，谁要是跟他亲近，都不会有好结果。
当时他一笑而过，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心无旁骛，不会轻易对谁动情的，如此便淡去了。
直到遇到了桃元，心中初泛起了微妙的涟漪，这才回想起来。于是刻意疏远，见桃元死缠烂打，只好丢下一句狠心的话，从此便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有时想起曾经的过往，与他在靠坐桃树下，桃元那时穿的纯白的衣，又几朵桃花瓣落在了他的脸上。一时有些动心，下意识唤了他一句：“人面桃花。”
桃元很喜欢，后来也常以“人面桃花”自称。
刘离又瘫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若是再不走，一会这篱田的主人回来了，又要挨一顿拳打脚踢。
然而一转身再一次撞见了桃元，心虚的有些双手发颤。
桃元直直的走来，他一怔，道：“为什么还要找来？”
桃元握着扇子，走到他跟前才停下，道：“你躲了我一年了，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他一愣。
桃元：“只是什么？”
“我命里克妻。”刘离坦然，总不能真的骗他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不清楚实情吧？
没承想，桃元竟哈哈大笑，险些断了气：“可我又不是妻。”
刘离猛然惊愕，又沉下脸道：“歪理。”
桃元拂了拂衣袖，张开了双手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刘离一笑，杂尘都抛向了天边，“好看。”
桃元直冲过去，起身跳到了他身上，刘离稳妥的接着，宠溺着还嫌他重。
县城外苏执二人，正预备着出城，苏执很是嫌那小树精，一路也没怎么正眼瞧过。
只是更气那林聿止，全身投入，爹的身份但是扮演的十分到位。一路跟他有说有笑吵吵闹闹，苏执只叹耳根子都没个清净。
林聿止道：“刚刚那个桃元，跟隐山脚下那个茅山道士，你怎么看？”
“寿短。”苏执淡然。
林聿止一怔，有些不爽：“你这嘴什么时候也这么毒了？”
“看不出来吗？”苏执伸折扇随意指了指，继续道：“桃元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寿数恐怕也就半月了吧。”
林聿止沉着眼不再说话。
此时小树精终于从苏执的腿上滑了下来，蹦跳着跑到林聿怀面前，一脸认真道：“阿爹，我的叶子可以治病！”
林聿止抚了抚小树精的脑袋，苏执冷着声道：“若是早些时候或许还有用，可惜他这病前后拖了少说也有大半年了，多半是心病。”
“但愿遇上了对的人能解。”苏执低着眼看了看小树精道：“你的叶子没什么作用。”
林聿止把小树精掳进怀中，仔细盯着苏执的脸道：“换个方式问，你觉得他二人该是什么关系？”
苏执蹙眉接上他的目光，道：“你以为？”
“像我们这样吗？”林聿止直勾勾的盯着他，像勾魂似得。
苏执却又转而问其他：“你说你在隐山脚下也碰到了刘离，怎么？他可有给你算一卦？”
苏执想到那时在隐山，刘离对自己说过的话，有些在意。他口中说的一人当是自己，只是这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
林聿止一顿，神情有些不自然，苏执不免有些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然而……
“他说我没用，这辈子都没办法替父母报仇，还说我废物。”林聿止一副不屑，又道：“然后我踹了他两脚。”
苏执：“……”
于是林聿止瞬间又恢复正常，认真道：“刚刚我说的你还没回答。”
苏执淡然一笑，也学着装傻充愣。林聿止却伸手勾着他的腰封，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拉。
苏执猛然一怔，脊背一麻：“怎……”
小树精此时乖巧的背过身，跑远了，躲在一处的方桌下，双手捂着脸，然后张开十指的缝偷瞄。
林聿止下意识转头探了探，二人处在县城内不内外不外，人烟稀少的地方，连小树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伸出双手，搂了苏执的腰，将脸贴近他眼前道：“像我们这样吗？”
苏执耳边轰然，感觉浑身都有些发热，透不过气来。头一回这么与他近距离，林聿止稍微比自己高了一点点，他抬头撞上了正落在自己身上林聿止的迫切眼神。
又一惊慌，“你放开……”
然而林聿止却搂的更紧，感觉整个身体都附了上来，他下颚埋在苏执得肩窝处，时不时还磨蹭几下，转向苏执的脖颈时还使坏的吹了两口气。
苏执有些惊诧，一时无措应对突然发狂的林聿止，连双手的推搡在此时都好似显得十分亲昵。
果然林聿止邪笑道：“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欲情故纵。”
“你该不会是断袖吧……”苏执哑然。
林聿止一手环抱到他身后，捻了捻他的柔软的发丝，道：“我说是呢？”
苏执一怔，林聿止抱的更紧，苏执险些断了气，勉强挤出了些怒气：“滚开！”
“你脸红了。”林聿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令人哑口的话，却毫不自知。
叫苏执是真愣了，于是他将脸凑近，唇贴在他的唇上，苏执竟不闪躲，于是他变更得寸进尺。仿佛要将苏执整个都吞食干净似得，直到苏执快断气才松口。
苏执大口的吸气呼气，满脸通红的推开林聿止转身就要走。却被林聿止一把抓住手腕，“是男人就坦然一点，你憋着不难受吗？”
“别自作多情。”
苏执说完便撇下了林聿止与小树精独自离开了。
小树精倒是追着跑了几步，无奈腿短，跑两步就把自己绊了个狗啃泥。
林聿止把他扶起来后，小树精抱着他的腿哭喊：“阿娘走了！阿娘走了！”
林聿止摸了摸他头顶的树叶，又面朝苏执离去的方向，轻笑道：“不会的，一会就回来了。”
小树精抬头望着，“咦”了一声。
林聿止却弯腰捏着他的脸，道：“快哭。”
他话音刚落地，苏执就走了来，恢复了一副淡然的样子，“我先回神殿了，你好自为之。”
林聿止：“……”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树精一阵大哭，引来了不少路人。
瞬间周身就围满了人群，还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心中竟自觉一点负罪感。
苏执瞥了一眼正笑眯眯盯着自己的林聿止，心情复杂，转眼看了看由小树精的哭喊声引来越来越多的人群，只好无奈道：“走吧走吧。”
苏执将二人领走后，人群也一哄而散。
小树精揉了揉眼睛，把脸上的肉都拧的皱成了包子褶子，他还颤着声道：“阿娘要带我和阿爹回家了吗？”
“做梦。”苏执冷淡的说了句。
眼看着小树精又要准备新一轮的攻势，苏执急忙道：“对，带你们回家。”
小树精立刻就乐呵呵的挂在了苏执腿上，苏执走路负重，于是又将剑丢了出来，三人御剑而去。
小树精第一次感受在空中飞行，十分振奋，一路欢呼大叫，苏执几次三番想把他踹下去。
苏执身心俱疲，这回是真要回神殿了，想到还要带这两个人一同回去，心中复杂。回去了素英不免还要叨叨许久，到时候也不知如何料理二人。
明明可以直接两人丢在那里不管，反正也没人认识自己，更没人能寻到自己。但却又不知为何，软了心？
但可怕的时候另一个——是动了情。
苏执越想越郁闷，虽之前也出现过奇怪的想法，但也曾静下心来仔细想过，觉得只是自己一时恍惚而导致的怪异的猜想，便没有深想。
没想到林聿止这厮倒是先入为主，自己却怂了，之前只是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进展，现下事情不理却先结成了茧。
苏执头大，眉头紧蹙，于是便想等回了神殿在做打算，该留的留该走的走罢。
这回回殿的心急，飞的也急，本该一日的路程生生缩了两个时辰。林聿止落地该抱着小树精一同蹲在草木丛子吐。
憋屈了一路，胆汁都快吐了出来。
苏执没管二人，收了剑就入了殿。素英恐怕是也没料到苏执这一去竟这么早回来，于是根本没人在殿外守着。
直到苏执进了殿内有人报，素英才急急从书阁赶了出来。
迎面就是一句：“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素英匆忙的跑过来，站在殿下俯首道：“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
苏执坐在正殿上，手拂在两旁道：“没有。”见他二人走进来，便指了指：“就是带回来两个麻烦。”
素英随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敛书阁阁主林聿止之外，确实多了一个——
挺可爱的小娃娃！
素英奔过去，抚了抚那个小娃娃的头道：“这孩子是？”
林聿止轻笑，苏执先道：“捡的。”说完冷不丁受了个白眼。
林聿止却道：“只不过收养一个小孩儿，总不能扔了不管吧？”
素英竟认同似得点了点头，便叫了人把小树精带下去。小树精自然是对着二人恋恋不舍了一番，但受了爹娘的指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两个侍从去了。
素英含笑道：“属下眼拙，那孩子是解毒婴？”
苏执颔首，“你好像还挺喜欢孩子。”
“喜欢。”素英满脸是笑，“当初大殿……”素英一愣，继续道：“也是这么小……”
苏执听出素英是又想起天界的事，唯恐揭他的伤疤，于是道：“那就养着吧。”
素英一脸笑颜，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重复了一遍：“大人这一去才小半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苏执本来还想拿料理二人当借口，草草结束此次的行程，没想到一大难题竟这般草草就解决了。不免有些头疼，但在素英面前又不能显得太过于潦草。
于是道：“并没有，就回来丢个麻烦，有个累赘跟着本来就很麻烦了，再跟个小孩子委实吃力。”
林聿止在殿下微微撇开头暗自发笑，被点了名。
“阁主可要好生照看好大人。”素英将注意力转移到林聿止身上，见他还撇着头，脸上有些不快。便咳了一，以示警醒。
林聿止猛然回神，道：“是！”
“既如此，大人还是早些起身吧，我算着此行至少是要有三年的，早去早回。”素英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贴心道：“那孩子我会好生照料的。”
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