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是一个人不可多得的机遇。
虽说,《学而》有云:“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可是,学而时习之,是很难的一件事。
二皇子忽然开口问道:“召南妹妹,你说,若你不喜欢别人一件事的做法。别人这么做,与你所学的道理是不同的。可是这些人,是你的朋友,你会怎么做?”
魏召南摇摇头,说道:“我可能不会交这样的朋友。荀子有云: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 不善在身,菑然必以自恶也。故非我而当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 我者,吾贼也。因此,我不需要去交一些,让我觉得要以利益互惠才能延续的‘朋友’。如果我周围有这样的人,我们只是利益互惠的合作。我周围的朋友很少。但是,就避免了为了延续所谓的‘友谊’,说和做一些与我自己所学而不符合的事情。”
二皇子怔怔地看着魏召南。
而魏召南却把目光回到了菜肴之上,甩开了腮帮子,吃的不亦乐乎。
万俟晏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魏召南。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并不都是他以为的那样。原来女子,也会有如此智慧的一面。
李怜玉面色有些不好看,她似乎有些敏感了些。可是,她总觉得二皇子所说的事情,似乎是与她有关。她状似不经意地,用公筷,给二皇子夹了一道菜,说道:“二殿下,这道松鼠鱼还蛮香酥可口的。”
(敲黑板,划知识点:其实古代的勋贵世家,并不像许多人以为的那样不懂得公共卫生的。他们吃饭很讲究的。每人身边都有个小厮或者丫鬟婢女负责布菜,用专门用来夹菜的筷子,给各自的主子夹菜。桌子上面的菜,是不会沾上任何人的口水的。)
二皇子见状,转头回以笑意,道:“谢谢小师妹。”
可是李怜玉却很不舒服。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布菜,二皇子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他不应该欣喜若狂,掩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吗?
李怜玉免不得多看了二皇子几眼。如此,她才发现,二皇子浓眉星目,一双眸子既清澈黝黑,又显得坦诚率直。挺立的鼻梁下,是一张薄厚适中的唇,唇角天生长得微微上扬,似乎一直保持着几分和煦的笑意。
二皇子的这张脸,眉眼随了当今陛下,鼻子随了当今陛下,可是轮廓和唇都有些肖像綦母氏皇后。
其实,与她心心念念的师兄一比较,似乎二皇子也并不逊色。
魏召南一顿风卷残云的速度,胡吃海塞着。实在是饿极了,跳水袖舞,胳膊需要的力道控制和爆发力,是极为耗损体力的。加上,她许久没有练过,与乐师们的配合,也需要全神贯注。全神贯注,也是一件极为消耗的事情。
“吃的好累!”魏召南歇了一会儿,说道:“若是白芷在就好了,真想歪在贵妃榻上,让白芷来喂我。”
李怜玉惊讶之中,还带这些鄙夷。
而二皇子和万俟晏却忍不住轻笑。万俟晏说道:“你最后几次甩袖,明显力道已经略显吃力,下午可还能骑马?”
魏召南惊讶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谁说你们男人不懂怎么看舞蹈的?这都被你发现了!”
万俟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道:“我是因为训练兵士骑射久了,从胳膊上就能看出来发力如何。只是误打误撞地看明白了一二而已。”
魏召南笑道:“所以说,天下道理,一样通,百样通。不过,骑马我是必须要骑的!好久没有骑马了!今日是个好天气!”
二皇子有点不悦万俟晏和魏召南这样的亲昵,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怜玉也有些不舒服,向来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以她为主导,今日却好似是以魏召南为主导了?
李怜玉主动与万俟晏聊到了东晋的风土人情,可是二皇子却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以往,别说是她主动了。别的勋贵公子们,若是和她多说几句,二皇子都要以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抢夺说话的机会。
今天,让她感到越来越不开心。
魏召南却不管这些,用完了饭,结账要走的时候,掌柜的却说:“武定郡主肯将山河舞的九面鼓留在樊楼,便已然是樊楼得了最大的便宜。若是还收钱,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魏召南喜滋滋地应承了。二皇子差点想要脱口而出,表示不愿意把那九面鼓留在樊楼。可是,他却深知,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说。
皇甫弘皓和萧巧云、六皇子他们一行人,跟着魏召南他们一同向大梵山乘马车而去。魏召南抱着小包子,时不时地摸着小狐狸的头,对着车上的萧巧云有些埋怨地道:“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竟然坐在了一起。我是真的没想到!”
萧巧云笑了笑,这才辩解道:“本来我与账房管事、掌柜和四皇子约好了,一同在樊楼庆祝一下,顺便细商一下分店的事宜。谁知道,竟遇见了六皇子他们。他们邀请,我们不好推脱,这才坐在了一起。”
“倒是你,你不是推说这几日不舒服,要在家中休养。居然就是这么休养的吗?”
魏召南嘟了嘟嘴,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皇甫弘佑,他有事没事的求我帮着约他的小师妹。我本来想着,帮他再约一次,就让他对李怜玉表白心迹,或者死心。可是,我着实不耐烦李怜玉和皇甫弘佑挑的地方,每次不是附庸风雅的去一些作诗作词的茶坊,就是去一些园林游逛。”
“而且,两人都不怎么说话。真真是无趣死了!所以,这次我以带万俟晏逛逛太雍为名,帮二皇子约的李怜玉。我们玩我们的,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他们的。互不妨碍,也不耗费彼此的时光。各得其所,乐得自在。谁知道,那李怜玉一副人间仙女的样子,见不得市井烟火。你不知道,让我原本的尽兴都打了折。”
魏召南正在抱怨着,白芷却掀开帘子,低声说道:“郡主,那西凉九翁主也跟了过来。”
魏召南一抽手,被小狐狸新长的牙齿刮了手,不由得拍了一下她的虎头,说道:“她还有完没完啊!”
萧巧云也十分不悦,说道:“也不知道你上辈子是不是刨了人家的祖坟!这人怎么死咬着你就是不放口?跟个疯狗似的!”
魏召南略显诧异,她几乎就没有见萧巧云如此爆粗口,说道:“那我刨的祖坟还怪多的!不过,你不是近墨者黑吧?怎么也变得如此粗鄙?”
萧巧云伸手轻轻指了魏召南的额头说道:“可不就是与你太亲近的缘故么!”
魏召南那边车厢里,与萧巧云相聊甚欢。而另一边的上官琳琳和吴招娣,也是如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暗戳戳地讽刺魏召南,心底都好不畅快。
可是另外两辆马车里的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先说四皇子和六皇子,还有静南王世子这边吧。他们三人,则是在论说时政。
六皇子说道:“四哥,你觉得东晋去年旱涝,许多地方易子而食,引发了瘟疫。他们的布政是否合宜?”
四皇子浅浅一笑,说道:“我觉得他们的无为而治,放任自流的法子愚蠢至极。”
六皇子扬了扬眉,却道:“哦?可是,也是优胜劣汰啊。少了一批年年拿救济补助的人,朝堂负担却是减轻不少。长远来看,还是有利无害的。只是当下不怎么好听而已。”
四皇子的面具之下,不由得微微蹙眉,他道:“荀子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你对这句话的理解,恐怕没有学而时习之。”
六皇子瞥了一眼静南王世子,然后拱手而道:“是为弟的目光短浅了,没有想到那样的层面。”
静南王世子便说道:“有些道理,也是视情况而定的。东晋不若我大周,国富民强。他们虽然自诩富有,可是国库实在空虚。百官不行政令也是长久积怨的事情。万俟晏的那位兄长心胸狭隘,整日想着阴谋诡计,还目中无法容人。所以才用万俟晏这样,安定守卫边疆的国之大将,替换了他自己的儿子来当质子。上行下效,他们的百官自然也都是勾心斗角,中饱私囊,不思民政。百姓有难,他们对整体的东晋,最好的治理,只能行无为之治。”
四皇子不由得轻笑,道:“让我最觉得可笑的,就是你觉得这个谬论,符合了他的道理。”
而另一边,万俟晏和二皇子还有李怜玉所在的马车上,李怜玉时不时地,向万俟晏询问着东晋与大周的不同。也时时刻刻地用余光瞥着二皇子,看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反应。
而二皇子,则是一遍遍地在回想,魏召南在樊楼的时候对他说的话。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