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两旁在春日如同繁密的花海的樱花和海棠花,轰轰烈烈的开满了整个山林,而此刻却成了树叶茂密的绿树,现在花期已经过去,只剩下零落的红花随着夜风冷雨缓慢的飘落,像是一个慢镜头一般,零落而让人心碎。
夜色之中的水库,是一面静止的圆镜子。周围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的叠影。水边有木芙蓉开着热烈的红色的花朵,大而绚烂,在夜风中簇簇摇动着。灌木从中夹杂着波斯菊,他们轰轰烈烈的开放着,纤细的茎枝密密的延伸着。这是苏寒沫跟柯子墨第一次来到这个山背后的池水边上。
这塘池水的面积很大,储水很深,水面平静似一个镜面一般,只有零星的雨丝飘落,潋滟着周围的宁静。草坡上有一座小亭子,飞檐翘角的模样,造型优美,古老而破损。走到了近处一看,石材清幽而又光滑,大块青石头雕琢的精巧而又细致。梁,柱结构连接。
亭子的边上有座凳,楹柱子上挂着一副木刻的诗句,上面写着,浮云时事改,孤月此心明。上面有书法字迹苍劲浑圆的题字,忘我亭。梁上的刻字显示着这个亭子的古朴和沧桑,已经模糊不清了。却写着遥远的记忆,岁月的划痕在那刻字上再也分明不过了。
竹林发出无边无际的摩擦的声响,沙沙有声。黑暗中有山泉传来的清冽的叮咚声响,跃动着,撩拨着人的心弦。苏寒沫坐在了石凳上面,手摸到了冰冷的石面上铺满的木芙蓉坠落的猩红花瓣,那些花瓣质地柔软却有着一种颓丧。
不远处,有一只灰白色的苍鹭,纹丝不动的站在水边之上,慢慢的涉水张望着,突然,它的头部迅速的伸了出去,捉住了一条跃动着的银色的小鱼。随即便张开了宽大的翅膀,飞跃到了半空之中,两条细细的长腿直直的伸着,头向后,缩进了肩膀的羽毛之中。它的飞行,如此的从容安静,如同一张纸片被风吹远。刺耳的几声尖叫,仍旧在云团密布的夜空之中发出了只属于它的颤音。
柯子墨伸出手,把苏寒沫轻轻的拥抱在了怀中,低低的说道,“我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这里是你秘密的领地吗?”苏寒沫把自己的身子依偎在了柯子墨的怀抱之中,他的怀抱温暖而安静,让人无由来的觉得心安。
“对,我经常独自来这里钓鱼或者是游泳。这里空无一人,却有很多的鸟儿在这儿栖息觅食。好多的鸟儿,五彩斑斓的,平时都躲在竹林和野杜鹃的花丛之中。还有野百合,他们的羽毛和这花红绿树相映成趣,你闭上眼睛,面前就会出现这种犹如画卷的静美。他们的美是惊人的,让人沉迷。”柯子墨低低的说着,仿佛是在叙述着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境,让人无限的沉迷和思索,一种遥远的却又如此接近的美景在苏寒沫的眼前展开又消失。
此时的天空,有浓云密布着,雷电沉闷的在云层中涌动着,大风已经席卷而来。冰凉的雨点大而沉重的落了下来,穿过亭子的阻挡,开始击打在两个人的肌肤之上。暴雨即刻倾泻了下来,这样的突然,却又自然而然。
他们两个人只能依偎着在这个亭子里面躲避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大雨哗哗的下着,爆裂的雨水冲击着湖面树林和泥土。整个天地震荡回声。雨水滂沱,场面壮美非常,难以言喻。柯子墨用一只手臂拥抱着苏寒沫,再用另一只手从腰间摘下了一个酒壶,喝了一口,然后把酒壶递给了苏寒沫。
柯子墨知道苏寒沫能喝些酒,经常无所顾忌的和苏寒沫喝酒,苏寒沫接过了酒壶,喝了一口酒,神情闲适。
柯子墨的眼眸如这无边的暗夜一般,他低低的说着,“你害怕吗?”
苏寒沫把头靠在了柯子墨的胸口之上,耳边如滂沱的雨水的声音,但更多的却是柯子墨如鼓擂的心跳之声,“咚咚”作响,她一边喝着酒一边低低的说道,“不,我不害怕,我的内心为这样的庞大而震颤。我喜欢雨水。”
苏寒沫会跟柯子墨说很多话,更多的时候,柯子墨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倾听。可是,不管在什么时候,苏寒沫都觉得离身边的这个男子无限的接近。说出来的话,在空气中碰触之后便散了。没有说出来的话,又会在静默之中消融在各自的血液之中。只有在柯子墨的面前,她从来都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说明,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掩饰,因为柯子墨能够洞察和抵达一切。
柯子墨有着一颗和平常男子不同的心,他的这颗心和他尊贵的身份完全不符合,他好像是理想之外的一个人。他敏感,慷慨,不相信一切,却又会穿透无常。他从来都不愿意疏漏情感之中的需求,却从无贪恋。在这样的一个男子面前,苏寒沫可以蜕落成为最自然本真的自我。柯子墨可以用来攀爬和冲撞,也可以用来沉睡不醒。这样的男子,苏寒沫在后来再也未曾遇见过。
即使是没有对话,只是伏在他的胸膛之上,她也会觉得世间变幻不定,并且其乐无穷。哪怕只是抬眸默默的凝望着他的脸,苏寒沫都觉得他是美的。而此刻,苏寒沫如此清晰而深切的感知着这个男子,很想和他交换彼此的灵魂,密不可分。
可想来想去,自己也许就是渴望和这个世界上的一种真实,单纯,热烈,清净的美感在一起,柯子墨的感情并非如想象般的单纯而清净,他始终都是有妻子的男子,不管他爱不爱,那个女子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偶然,他只是代表着苏寒沫在因缘之中得意相逢的一个难存于世间的可以靠近的灵魂而已。
最初的遇见,是一个春日的黄昏,在旷野的边缘,他悄悄的靠近,把竖起的手指堵在了苏寒沫的唇上,示意苏寒沫停止并且沉静下来。然后,再调皮的眨一下眼睛,示意她看天上的云朵。
他们仰望了许久,面对着漫天奇异而变换着的云朵。为了取得彼此之间的真实怜惜,柯子墨学会了跟随着她走进了那个未知的世界之中,如同在窥探着一支无人敢摘取的美丽的花朵,守着观望着她。毫无疑问,柯子墨是一个和她有着同等苏醒的自生自灭的不可靠近的男子。
苏寒沫知道自己一定会失去柯子墨。这是注定的结局,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然而此刻,她却愿意依偎在他的胸膛之上静默的守候着时间。
雨水磅礴,但却短暂,就如他们之间的感情一般。云团移走,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下来,天空放亮。在顷刻之间,月亮破云而出。在山谷中洒下了如水般的月光,照亮一切。雨后的树木,花朵,草尖上都有低垂部落的露水,缓慢的流动着微光。空气湿润而又清冷,有婉转的鸟的鸣叫之声清脆的响了起来。
苏寒沫的脸上有淡淡的雨水的痕迹,在月色之中闪闪发光。她的长发也湿了,贴服的黏在她微微有些苍白的面颊之上,像是白色的莲花正在盛放一般。柯子墨伸出手,轻轻的碰触着苏寒沫的脸颊,手指尖的皮肤温热。苏寒沫听到他的喉咙里面发出的呼吸,急促而又隐忍。她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
这个梦境和前面的梦境突然契合在了一起。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月光之中的男子在空阔的水面开始游动。
柯子墨模糊的记得,他抱着苏寒沫,把她放在了一张松软而舒适的架子床上,温暖的带着棉花特有的清香味道的被子簇拥着她。她在昏暗之中睁开了眼睛,摇曳的烛火照亮了柯子墨的脸,他的脸俯下,是这样的俊美,这样的接近。
苏寒沫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柯子墨的脸颊,眼眶里面全都是无知无觉的眼泪,不知道为何,她的内心痛楚而又麻木,再也无法感知到理性。她轻声的说着,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询问,“我们之间可会有道路,可会有未来?你会伤害我的,不要靠近我,放过我好吗?”柯子墨怜惜的抚摸着苏寒沫的脸,声音有些发哑,艰涩的说道,“寒沫,你睡觉。你先在这里睡着。”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说不清楚的熟悉的气息,让人心安。洁净的皮肤有温暖而清淡的味道。有一个瞬间,苏寒沫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和自己的母亲在告别。她的母亲给了她诺言,赞美,拥抱和亲吻,然后不告而别。把小小的她就这样丢弃在了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之中,留给她的是一抹死亡之后的唇角边上的猩红血痕。
在这个世界上,她又该如何去信任,感情又要如何去奢望它的长久和安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