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秦长涣这个样子,沈焉知的心中可以说是十分地忐忑,于是她试探地问了一句:“可是我爹遇到了什么大事?”
秦长涣之所以面上挂着那样凝重的表情,只是因为有些事情他自己想不通,但见沈焉知有些着急了,他连忙就回道:“也没多大事情,就是太子的人最近在接触国公大人,不过太子那一派的人向来安稳,应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关系到你爹。”
沈焉知虽然不问政事,可是身在皇都,又是国公的女儿,对于朝堂之上的一些派系也是有些了解的,她听秦长涣说没什么事情,想起那年岁不大的太子,就信以为真,于是放下心来。
而对面秦长涣的口中却还在劝道:“当年皇上登基,国公大人出了不少的力,如今轻易没人敢动他,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过多,给自己徒增烦扰。”
这一句话听在了沈焉知的耳中,虽说有些熟悉,可就是比从国公那儿听见的顺耳一些,毕竟国公那是什么都没与她说,就把她当成了一个弱势之辈来看待,而秦长涣却能在和她说了一个大概的前提之下给她安慰,这怎么说都是不一样的。
于是沈焉知就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连系之前他所做的事情,突然也就有些满意起自己这个未成婚的夫君了。
只是她也没明说,就问了一句:“以后你就一直留在皇都吗?”
沈焉知突然转了话题,问的还是这个,难免就让秦长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回道:“自然是会留在皇都的。”
沈焉知听着心中一喜,赶忙又问:“皇上有没有说过要给你安排封地什么的?”
说起封地,秦长涣微微蹙眉,倒不是因为沈焉知这么问而觉得她多管闲事,而是多少想起了一些过往。
只是那些已经过去,他只是稍稍一想,便能淡然回道:“我父亲,也就是定北侯的等地已经被收了回去,如今我虽然有个王爷的名头,却也不知真正的王爷,说到底不过一届官员,做的也都是护卫皇都的事情,至于封地什么的,应当不会有了。”
其实具体的原因秦长涣就只说了一半,最主要还是因为皇帝想要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以防他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君王向来如此,没有全盘的信任,况且定北侯生前与皇帝为敌,让他的儿子在朝廷为官已经是十分难得,再要一个封地,坐实了他那王爷的身份,“以德报怨”都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这些秦长涣也没想过要和沈焉知说明这些,因为过往之事不与将来五官,而他要给沈焉知的,却是将来。
沈焉知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看样子竟然是十分满意的样子,她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状似漫不经心地对秦长驭说道:“如此便好。那我这就回去了。”
那句“如此便好”,说的也不知是不是国公的事情,然而沈焉知走得干脆,压根就没有给秦长涣反应过来的机会,等到他开始思索这三个字,人都已经被他送出府门了。
“等一下。”见沈焉知转身就走,秦长涣也不知为何突然便阻拦起来。
沈焉知转过身来,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情?”
秦长涣突然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将人拦住了,他略微思索,还是对她说道:“如若出了什么事情,你便过来找我。”
“那是自然。”沈焉知笑着回道。
她走后,秦长涣在原地微微蹙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门口的小厮见人走了,便上前来跟秦长涣禀报。
“苏公子今日回来了,殿下可要见一见?”
秦长涣显然是有些惊讶,只是一会儿之后他便点了点头,面上虽看不出喜怒,可他连府门都没有进,就直接出了门去的举动,便说明了他也是想见那人。
小厮口中的“苏公子”,便是之前一直跟在秦长涣身边的苏骞,这些年奔波之后,随着皇帝的登基,秦长涣算是在皇都安定了下来,他有官职,也守着心爱的人,可苏骞却是失了一切,这些年一直云游四方,算一算两人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这次回来要待多久?”秦长涣见到人时,便这么问道。
苏骞正在收拾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闻言也没有回头,便直接回答:“过不了几日就走了。”
相比两年前初到庆陵之时,苏骞显然是变了不少,虽说那笑容还是一样,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有什么早已变化。
“你还没死心?”秦长涣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多少次问出这句话,然而他问的时候,却看见苏骞拿出了一幅画像,然后十分仔细地悬挂在墙上,之后又拿出了一幅又一幅。
秦长涣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是知晓他能知晓自己的回应,苏骞也没回话,甚至就当作没有听见,手中还在不断调整着画像之间的距离,可其实他已经挂满了一面墙,根本不必调整,那便是一个贴着一个的整齐。
待得所有的画像都已经挂上,苏骞站在最后一幅画像之前,对着画像上的女子轻轻一笑。
那画一幅接着一幅,竟是越来越不精细,就像那个人在苏骞的脑中已经渐渐开始模糊。
秦长涣那天并没有告诉沈焉知的是,在她将要离开庆陵的时候,他与苏骞其实也去了庆陵一次。
苏骞说他去找孙婧,说朝堂安稳了,他终于不用上战场了,所以特该实现当年的承诺,去迎娶孙婧过门,只盼着她能记得当时的定情,不成许嫁他人。
而秦长涣也是那时才知晓,原来这两个人早已经暗自心许。
孙家一向是疼女儿,只要孙婧说自己不嫁人,那么谁也没办法强迫于她,因此不光是苏骞,连秦长涣都觉得,这一次两人一定能够修成正果。
然而他却没能找到孙婧。
他找到的就只有那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讲述了富家之女是如何因为家道中落,被卖入烟花之地,然后被欺辱而死。
“我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我得去把她找回来。”秦长涣就只记得他留下这句话,于是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就几乎再也没有回过皇都。
苏家不是只有他一个少爷,嫡出又如何,即便与他同父同母的兄弟也有三个,他这么一走,便是彻底地被苏家放弃,因此这么多年过去,苏家仍然没有管过他究竟身在何方,甚至没有想过劝他回去。
而苏骞更是在皇都买下了一处宅子,哪天如果回来了,就直接住在这里,至于苏家,就算同在皇都之中,他也再没有回去过。
“我总觉得我快找到她了。”苏骞就这么看了半晌,然后突然说了一句。
秦长涣心中其实是不怎么信的,可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让苏骞扫兴的话,只是问他为何。
他以为会听苏骞说在何处已经寻到了蛛丝马迹的话,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苏骞就只是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直觉罢了”
他已经疯了。
有时候秦长涣会这么想,只是两年前苏骞面对他的反对和阻拦之时,就问过他“如果是你,你又会如何?难道就此放弃?”
那个时候秦长涣已经喜欢上了沈焉知,所以很容易地就能够明白他因何执着,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阻拦道最后。
只不过当秦长涣也有想过,也许这么找上一场,等过个一年半载,他便能够死心了,却未曾想他只是愈加疯狂。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秦长涣只能长叹一声,说道:“我府里的下人会送银钱过来,你且收着,如若不够,便再回来取。”
从苏骞上一次回来到现在,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他去找人,那就仅仅只是去找而已,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在某处停留,因此他这一路上的盘缠,都要事先备好。
秦长涣现在还能记得,苏骞第一次回来之时,说起他那一路上卖了许多原本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秦长驭问他是否值得,他就笑着全无所谓。
“你可知我这一路上都卖了哪些东西?”说着,也没等秦长驭问,就自顾自的回道:“我爹送我的长命锁,我娘给我的平安扣,还有我第一次打胜仗时,皇上赏给我的那把剑,以及陪伴了我五年的马,而我唯独留下的,就只有她赠我定情的小香囊。我也不怕你笑话。今日若是赶不回来,我只怕就要露宿街头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其中酸涩苦楚有几人能知?而秦长涣也不会再问他是否值得,因为同样的情形之下,或许自己会更疯狂。
于是秦长涣能做的,也就只是替他准备好盘缠,让她不至于死在外头。
“你可曾想过,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她,又当如何?”
“不如何。”听见秦长涣的问话,苏骞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找不到就继续找,找到我老了,死了,也便能收了这条心了。”
“况且如果还是没能找到,那便是命中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