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焉知回到国公府的时候,管家说国公和国公夫人刚才出去,她也无法,只能让青渠和青钰给她收拾着行李,而她自己则是坐在屋子里出神,连为何要急着收拾行李都一概没说。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了,国公和国公夫人依旧没有回来,外头秦王府的车驾却已经到了。
沈焉知出了屋子,青钰以为她一声不吭就要离开,犹豫了一路准备与她说些什么,却见她坐在国公府的门槛之上,望着为数不多的行人,目光却丝毫没有放在秦长涣那一行人的身上。
秦长涣也是才从管家口中得知国公还未回府的,此时自然不会催促,只是他骑在马上,突然便觉得沈焉知的身影有些孤单,干脆就下了马,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等。
国公久久不回,比起沈焉知的焦急,秦长涣心中仍然十分平静,然而两人都没有提要走的事情,刘公公却不能不提,他瞧了瞧天色,上前道:“郡主,殿下,这时辰不能再耽搁了。”
这句话落入耳中,沈焉知却并没有看出声的刘公公,她的目光转到秦长涣的脸上,竟是带了一些祈求。
秦长涣明白她的心思,对她摇了摇头,算是让她放心。
刘公公仅此也只能轻叹了一声,到底没再去劝。
好在过了一会儿,国公和国公夫人就回来了,看那步履匆匆的模样,应当也是才知晓沈焉知要走的事情,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见到沈焉知的时候,国公夫人先是红了眼睛,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她抱进了怀里,沈焉知吸了吸鼻子,回抱住她,却在她开口之前说道:“我总归是要嫁人的,娘就算是再舍不得,也总不能将我留在身边一辈子。”
国公夫人听着她安慰的话,眼泪便直接掉了下来。这与嫁女儿可不一样,他们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婚事也没办,就要把沈焉知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受苦,为人父母,又怎么能够不心疼?
许是自小练武的缘故,沈焉知的身量相较一般女子要高上一些,因此两人相拥之时,国公夫人只到沈焉知的鼻尖,也正是如此,让她瞧见了那青丝之中掺杂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沈焉知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如此冲动,只是她知晓就算留有时间让她思索,她最后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是他们国公府欠秦长涣的,她无以为报,却不能让他一个人担下所有,远去虞江。
“自此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万望爹娘能够保全自己,女儿不孝,不能侍候二老左右。”
沈焉知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国公夫人已经泣不成声,可她却只是红了眼睛,倔强地让人心疼。她本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再加上心中明白离开了父母的庇佑之后,便没有人会这样毫无所图地对自己好,她便也只能让自己更加坚毅。
即便秦长涣曾与她说过,她除了父母作为依靠,还有他。
磕完了头,时间是真的不能耽搁了,沈焉知不会、也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于是起身与二人再一次道别。
饶是国公,对于这样离别之际也红了眼眶,可他到底是个经历过沙场的将军,不可能像怀里的国公夫人那般将悲伤全数宣泄而出,因此面对这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孩子,他只能说上一句“你长大了,也有担当,为父深感欣慰。”
“以后的路还是得你好好地走下去,爹从来不求你能大富大贵,只希望你离家之后,不管有没有我和你娘在身边,都要记得我们对你的教导。”
国公难得的夸奖与嘱托,让沈焉知灿然一笑,掩下了心中的酸涩,“女儿定不会让父亲失望,待得回归之日,定让父亲真正为女儿骄傲。”
这还是沈焉知第一次,称国公为“父亲”。
如此便算是道了别,沈焉知面上的笑意虽然退去,余下平淡,可这份平淡,却让她眼中的坚定更加明显。
“女儿要离家远行了。”沈焉知道。
然还未等她转身,便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郡主留步,此事还有转机。”
秦长涣在国公回府的时候便离开了,于是就在沈焉知和国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就已经到了城门口。他身边随行的人不多,也没几个人会主动凑上去与她搭话,因此一行人就处在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守着城门的将士来提醒了一句:“时辰已经不早了,殿下何时启程?”
如若不是秦长涣此时所在的地方离着城门口不远,士兵也不会管他,毕竟皇上的调令都已经下来,秦长涣是一定要离开的,他们大可不管,只是让他当着秦王的面把城门给关了,却也觉得不大尊重。
秦长涣听见那士兵提醒,抬头瞧了瞧天色,像是根本没有不知晓已经这个时候一般,只是当他看见那渐渐西斜的日光,终是轻轻叹了一声。
“还有多久要关城门?”他问道。
士兵之所以来催。心中自然是有数的。闻言恭敬的回答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关了殿下你看……”
赶人走的话他终究是没说出口,要知道秦王在皇都的这两年名声不小,即使此番因为擅离职守被皇帝惩治,可包括这士兵在内的有些人也觉得并非是不可饶恕。
然而他们人微言轻,除了不落井下石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再等等……”秦长涣轻声回了一句,可正因这声音实在是细微的缘故,也不知是在和那士兵说,还是在与他自己说、
那士兵没再催促,回到了城门口,继续盘查每一个入城出城的行人。
“那位便是秦王殿下?”不远处有人小声问身边的人。
秦长涣耳力不错,可他也并未在意这些议论,一直以来,他都是这般无关紧要,随意旁人在背后如何谈论自己。
“听说殿下是因为在宫里值守的时候出了差错,致使皇宫里重要的东西失窃,这才引得皇帝大发雷霆,我原本还不信,今日在此瞧见他,还真是不信也得信。”那人言语之中不乏有些惋惜。
身边人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摇了摇头,“说起来也挺让人唏嘘的,当初秦王府门庭若市何等景象?如今落败,却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说完又是一声轻叹。
起先说话那人也只能附和,然而片刻之后却突然提道:“那位国公府的郡主怎么没一起?”说着还四处张望了一番。
秦长涣直到听他们说起沈焉知,这才转头去看了一眼,只是那两个人并未发觉,自顾自地继续谈论。
“我听说两人不仅仅是定下了婚约,就连夫妻之实都有了,秦王殿下离开,她怎么说也得跟着才对。”
另一人听了十分惊讶,“你可休要胡说,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关乎郡主的名节,我又怎么会与你胡说八道?这件事情估计过不了两天就得传着沸沸扬扬了,要知道这可是郡主在大人们面前亲口所说。”
沈焉知这一次闹得有些大,本身就是逼着皇帝不得不做出选择,所以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注定了瞒不下去,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秦长涣听了确是微微蹙眉,显然是对二人有了夫妻之实这个说法毫不知晓。
“虽说我也觉得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可是在成亲之前两人就做出了这等事情,也难免有些不知轻重了。”
“不知轻重”这还是较为委婉的说法,要知道有些人是直接将“不检点”之类的言辞加诸在了沈焉知的身上,那些话极尽难听,只能说好在匆忙准备离开的两人并没有机会听见。
可是秦长涣还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情,招手让一个属下上前来,朝着那边扬了扬下巴,“去问清楚他们方才所说之事。”
“能够跟在秦长涣身边做事的也都不是什、么简单之人,对于方才那两个人说的话自然也是听了个明白,于是应了一声,便准备上前去搭话。
没多久那属下就回来了,面色凝重与他说道:“事情正如他们所说,郡主当着好几位大人的面说已经将身子交给了殿下,求皇上莫要打散你们二人之间的缘分。因当时杨家人也在其中,于是也就在他们回来都这么一中午的时间,事情就闹得不少人知晓。”
秦长涣接近沈焉知这么些时间,自问最亲密的就是抱她回府的那两次,其余之后别说是肌肤之亲,就连碰她两下,都能让她别扭好一会儿,说二人已经是进展到了这个地步,虽说是他求而不得的,可他自然也能看出这不过是个托词。
思及此处,秦长涣也只能是无奈一笑,心中猜想沈焉知是否会后悔。
毕竟她付出之后得到的不只是远离父母,还有一个狼藉的名声。
“属下已经与他们说了让他们莫要再提,殿下不必太过在意。”
秦长涣摇头,“说这件事情的人,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你能挡得住这些人,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沈焉知还是没有出现,秦长涣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总之就是打从心底觉得,有沈焉知的这么一番举动,已经是他得到最好的回报了。
即使她没有过来,他也不会心存任何怨念。
伴随着一声长鸣,厚重的城门缓缓合上,自此之后没有皇帝的诏见,他便不能再踏进这个存留他念想的地方,可他在不舍之后,也只能转身离开。
直到马行了几步,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秦长涣!”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叫过了,可这个声音却万分地熟悉,秦长涣回头,却见城墙之上一个红色的身影,四目相对之时,那人纵身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