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三月谋划初始
江酌2020-02-13 13:423,389

  春临三月,细雨绵绵,那薄烟如同美人掩面的轻纱,不损美态,反添一抹神秘之采。

  岸上绿荫遮掩的亭中,总是不缺悠闲的文人雅客,弄墨提笔,画卷诗篇跃然纸上,兀自暗叹一句传世佳作。

  南城多是书香门第,也正是如此自命清高的所谓学者自当不少,久而久之,楼宇高台满眼尽浮华,南城便成了纵情享乐之地。

  丝竹管弦悠悠而来,在细雨之中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待得乐声渐近,一艘船舫现入眼帘,在素水之上漾起波澜,如那薄唇轻启一声细语,缓缓流过心间,却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这戏中角儿写的是位名妓,你这般清冷寡淡的模样,如何能演得好?”乍然一声斥骂在台下响起,女子面含怒意,望向台上少女儿的目光中带了些怨毒之味。

  一旁的人也是有些看不下去,方借着上茶的由头,上前轻声劝道:“师傅也别责怪英儿了,她年纪还小,更何况前些时日才遇得那样的事情,总是要时间缓缓才好。”

  女子咬牙瞪了那人一眼,责骂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也不知是不忍心,还是对那句劝说中隐含的晦涩产生了些许惧意。

  “今儿个就到这吧,你先回去好好琢磨。”

  少女儿应了一声方才下了戏台,而自始至终,她面上除了平静之外,未曾表露过任何情绪。

  待得少女儿行至门前,门外比她稍大几岁的少女理着袖口进来,神色悠闲却又傲慢,她抬眸王了少女儿一眼,轻嗤出声。

  “活脱脱一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少女儿没有反驳,只是敛眸从她旁边侧身而过,轻掩了门,将里面的一切与自己隔绝开来。

  每当将要开场之时,船舫总是要喧闹一阵,毕竟戏坊名扬在外,一座难求,幸为入幕之宾,自然是值得高兴一番。

  少女儿等在船尾的厢房之中,听得隐约的议论之声,而随着琴弦轻一拨弄,便是一场鸦雀无声。

  她随着乐曲细声低语,未着彩衣也未施脂粉,举止间便少了一份台上人的矫揉造作。

  一曲唱罢,正是到戏中名妓登台将要名声大噪之时,而她也只习到这里。

  师傅说她演不出戏中人的感情,是因为她琢磨不透无所感悟,因而入不得戏中。

  可这世间苍凉人生百味,又怎能如此轻易便体会清楚?

  “我看你倒是比台上的人唱的还好,怎么上台的不是你?”

  少女儿循声望去,只见半掩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边上倚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衫的翩翩公子,手中把玩着碧玉折扇,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师傅说我还没有上台的本事。”少女儿总觉对男子有些亲切之意,便不做隐瞒,“我不懂入戏,演不出那百般情绪千丝万缕。”

  男子闻言却是轻笑出声,“戏子入戏,无非两种,一是将自己代入戏中角的人生之中,二是将戏中的故事唱出自己的风采。”

  “是要沉溺与别人的浮生悲欢,被别人的一怒一喜左右,还是要喜怒随心自成一派,不过是看你自己的决定……”

  三月末正是芳菲尽时,桃花树下洋洋洒洒落了满园,如铺上一层浅粉的锦缎,又似青女降霜雪时染上了朱砂。

  自来这府中已经半月有余,那位从戏坊中将她带回来的男子不仅没有在意她的生性凉薄,反是放下身段对她照顾有加,让她心中惶恐不已。

  是否有所图谋,又能在她身上谋得什么,这些尚且不知,就像她不明白自己是何身份一般。

  师傅说她是故人之女,说她自小便在戏坊中长大,可坊中的人对她都生疏地很,“英儿”这一名唤,她听着觉得熟悉,可一落于纸上,却是看得十分陌生。

  并非是不识得这二字,而是她明白,这不是她的名字。

  这不是她的身份,那么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自落花间幽幽转醒被戏坊的人带走,她的记忆,就只从这里开始。

  半掩的窗经风一吹,吱呀一声听在耳中似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可入眼的不是刺目的光,而只是柔暖的景象。

  落花随风打了个旋儿归入,终是尘土之间,可她的归宿又在何方?

  一旁放着的琵琶尚是新的,连音也未曾调过,男子只将它放在那儿,可戏坊中的人分明说她是不通音律的。

  疑虑太多,惹得人心绪烦杂,她拿起那把琴瑟,指尖轻抚而上,轻拨两下,那抹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直让她将一曲拨地杂乱无章。

  那些疑问似叫嚣着,不得真相便不愿罢休一般。

  “好好的曲子,硬是让你给糟蹋了。”男子语中半带笑意,却不带讽刺与责怪,他将琵琶从她手中拿开,轻放回了原处。

  “有何烦心之事,可以与我说说。”

  她望着眼前人,看他眉目柔和,只觉似曾相识,可目光流转一遍,却寻不得一丝痕迹。

  思及此处不免自嘲,既什么都忘了,又能寻到什么?

  “你认识我吗?”她问。

  若不相识,又何必将她逃离牢笼?又何必对她温柔相待?

  “你我在船舫之上那一面,当是初识。”

  “那你为何要将我带出戏坊?”

  男子却是笑笑,“你喜欢那里吗?”

  她摇了摇头,那个说是她“家”的戏坊之中,着实不让她留念分毫。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个理由?”男子面上的笑意微微敛去,问道。

  “若我偏要知道呢?”

  看她目光坚定,他却难得有了三分犹豫,只是不消片刻便又笑起,云淡风轻道:“不过是怕你在那戏坊中受了埋没,我在覆城之中有一处寻乐之地,你可愿来?”

  “小女子学艺不精,恐怕有拂公子期许。”那话语中带了丝落寞,却又让她不免觉得可笑。

  男子却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我说过你便是你,所以不必活出戏中人的模样。 何况你的一切都是空白,以此来体悟那些纸上浮生,岂不是更能让你了解这人生百态? ”

  “自此以后你便名唤沉欢。”

  “沉迷戏里,欢愉其间,这才是你……”

  初得“沉欢”一名,少女便跟着男子一同离开了,她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服,就好似初临尘世的婴孩,总是会对第一个与自己表达善意的人十分亲近。

  因此当她跟随男子来到了南城。

  南城地处河海边境,商贸频繁,必然也富裕丰饶,而在此繁华之地,自是不缺享乐之所。

  吟欢楼便是其一。

  东有茗川,西有临渠,北有忘木,南有吟欢,此四处在覆城中最负盛名,家喻户晓,因此哪怕是外边儿来的访客,也是要去上一两地见识一番,才算是了无憾事。

  吟欢楼是听戏的地方,只一样比较特别,那就是吟欢楼中,向来是不唱世人耳熟能详的纸上故事。

  听人说那些戏,都是戏坊的主人走访各处得来,只是有些戏份实在是久远非常,令人寻不到什么真实之感。

  只是来路如何又怎需在意?到底观戏人所在乎的,不过戏的本身罢了。

  楼中所置高台上,层纱掩映之中倩影微微而动,纤纤素手拂过纱幔,少女身着素色衣衫,粉黛轻施,衬得面庞有些苍白。

  只是那眉目之间的英气,却是免去了让那脂粉所透的苍白添上病态。

  “妹妹不愧是这吟欢楼中第一人,这乐谱乃坊主亲自所作,可是别人重金求也求不来的。”台下女子将木琴摆在边上,抬眸对那少女笑道。

  “吟曲姐姐可莫取笑我,这吟欢楼中若要说第一人,那必是吟柳姐姐,可是轮不到我头上。”少女拨弄了几下琴弦,方才满意地直起身来,“倒还是这等年岁久的东西用得顺手些,我今日可不用怕了。”

  吟曲笑笑,“你今日可是戏台上的人,琴用得顺手,与你可没有半点关系。”

  “谁说没有半点关系了,我若是唱得不好,还盼着吟曲姐姐为我撑一撑场子,也不必砸了吟欢楼的招牌不是。”

  “你啊。”吟曲失笑,正欲再说什么,便是有人推开了半掩的门。

  “你可是与我义正言辞地保证过,怎么,私底下反倒是没有底气了?”男子手执一把玉骨折扇,半是温和半是随意。

  “怎么说沉欢也是第一次上台,紧张也是难免的,坊主可是不能逼得太紧了。”吟曲略略掩唇,轻笑道。

  “我是不欲将她逼得太紧,只是她自己要求太高,我也不好驳了她的兴致,左右对我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怕是有什么不好的,坊主也不会怪罪吧。”吟曲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一遍,见付沉欢反而没了声音,心中倒是了然几分,“我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出去了。”

  说罢告辞离开,门轻掩上那一声之后,便是片刻的宁寂。

  “你若是不想上台,我倒是不会逼你。”方璟坐在一边的木椅之上,此处向来是上宾所定的位置,不受外人所扰,却也是最能看清台上。

  “也不是不想上台,只是从来没有过,所以……”付沉欢说到这里有点犹豫,原本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岂料他像是早有察觉一般,转头朝她一笑云淡风轻。

  少女立刻便低下头去,方璟轻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尖,“你害怕吗?”

  “害怕在那台上的万众瞩目会怯场出错?”

  “沉欢,你眼中,只要有我就好……”

继续阅读:【六十一】登台曲名扬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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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公子非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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