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出身不高,本不敢奢望攀附将军,而将军心善,待我也算和气。只是这和气或许稍过了一些,让奴婢忍不住便会胡思乱想。”有些话一旦开口,要说出来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青钰也只是稍缓,便平复了心绪,继而说道:“此事不怪将军,是奴婢自己未知深浅,将军也不必介怀,日后相处,奴婢自是将主仆之分铭记在心。”
她将错处归结到自己这边,却不光是为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在委婉告知高齐两人之间的鸿沟究竟有多大,而自己也没有随他玩弄感情的心思。
说罢又是一礼,可这一次她并没有等高齐说什么,而是尽到了礼数,便转身离开。
青钰是个明白人,哪怕高齐放低了身段与她相处之时,她也没有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如今被身边人提点了那么多遍,总也不会还没有自知之明,所以还是在这个时候便与高齐保持距离好一些。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高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紧紧扣住,“还是沈焉知不让你我走地太近?”
提起沈焉知,青钰摇了摇头,“小姐一向待我不错,就算是说了什么,那也必定是为了我好。可这一次确实是与她无关,是我自己想清楚了,觉得不该事事打搅高将军。”
这么些年看过苏骞为情所困,先看见经常换沦落其中,高齐总说自己不会陷于儿女情长,也觉得自己无论行事说话都十分干脆,此时面对青钰,他给自己的选择也该是当断就断,所以时间甩开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冷哼一声直接离开。
青钰也不曾多看一眼,她揉着自己被攥到发疼的手腕,也只能微微叹气。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话说明白之后,青钰和高齐之间的关系便暂且算是到此为止了,对于这一点青渠是乐见其成的,至于沈焉知,则是没怎么注意这件事情。
整个秦王府空旷的屋子太多了,秦长涣便给江琉歌主仆几人单独安排了个院子,而她这两天也算是深居浅出,连吃食都是在她们院子里自己准备。
如此一来,沈焉知倒也只有她来的那日见过她一次,渐渐也就忙着自己的事情,然而她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交集,却不代表下人们就不会发生什么口角。
这一日正午,沈焉知在烈日之下拖着脚步走进了秦王府中,不久就听见一阵争吵之声传了过来,竟然是青钰的声音。
沈家高门大户,即便国公也就只是两三年前才得到这般重视,可在朝中一向是身居高位,因此国公夫人在调教下人这方面也是从来都不会含糊。青钰虽性情有些跳脱,可国公夫人能够放任她在沈焉知身边待那么久,便说明她不是一个会主动惹事的,所以此时一听见她的声音,沈焉知便赶紧循着过去,便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扬起手,直接给了青钰一巴掌。
许是没有想到这人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秦王府中不分青红皂白地便对她动手,这一巴掌也算是将青钰打地措手不及,她正要出声理论,便被青渠给拦了回去。
“你今日这般言行,我们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待得晚些我家主子回来之时,还望你能给个交代。”饶是青渠向来都是冷静自持,言语之间也不免多了几分怒气,然对面的人却是丝毫没放在心上,反而开口便是一声嗤笑。
“自己没这个胆子不敢还手,便盼着自家主子给主持公道?皇都之中来的人还真是不同寻常。不过哪怕你们去告状,我也是丝毫不惧的,毕竟我家小姐和秦王殿下那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你们想在此处撒野,还得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是谁的地盘。”沈焉知已经走到了三人的近前,自是将这一番话都给听了进去,她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递给青钰,让她擦擦嘴角的血迹,回望那女子之时目光带了几分冰冷。
说全然陌生倒也不算,沈焉知此时已经想起了是在何处见过这个女子,那便是江琉歌来的那一天,女子正好站在她的身边,应当是她从自家带来侍女之一。
沈焉知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女子,却不代表女子也不认识她,见自己刚才那一番话被她听了个正着,也不禁心中有些忐忑。
“奴婢口无遮拦,还望沈姑娘莫要在意。”虽是朝她行了礼,但女子所表现出的也没多少恭顺之意,最多就是怕招惹是非,惹得江琉歌不快,恐怕要怪罪自己。
“沈姑娘?”沈焉知重复一声,嘴角忍不住挂了些讥讽,“怕是没人给你说过我的身份,才让你有这么大的胆子,连我的人都敢打。”
女子确实是不知沈焉知身份的,毕竟秦长涣没说,管家也不能多嘴提点她们这样外来的人,于是女子也就将沈焉知当成仅与秦长涣相熟一些的朋友,这也是她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我是当今国公的女儿,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你家小姐见到我尚且要行跪拜大礼,你又是个什么身份?”
听沈焉知这么一说,女子明白自己这是得罪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可她又一想江琉歌是被秦长涣亲自给接过来的,秦家的人更是说只要她跟着一同离开,就基本上是秦王妃了,再加上这两天秦长涣对江琉歌也算是关怀备至,多少也就有了些底气。
“不知郡主身份,确实是奴婢的疏忽,郡主若是有要求,奴婢也可与郡主行一次大礼,只是这件事情本就是下人之间的争执,做主子的掺和进来,怕就有些小题大做了。”
沈焉知倒也冷静了下来,没之前那么气恼了,可她还是不准备放过这个女子,“我这人平日里最为护短,你既然打了我的人,又说不出个缘由的话,我也一定是要几倍地打回去的。”说着又望向青钰,“你倒是给我说说究竟是为了何事发生争执,可别瞒着我,若你有理,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青钰原本还觉得自己不应该为沈焉知添麻烦,哪怕有些委屈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此时听见她这么说,便觉得鼻子一酸,还未开口,青渠就替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前两天小姐让管家去寻了几盆兰花,今日刚好送了过来,青钰与我来拿,谁知这人却偏看上了其中一盆,要我们让出去。”
“这么说来,理确实是在我们这边。”沈焉知道。
女子也是个会说话的,当即便不慌不忙地回道:“一盆兰花罢了,奴婢拿去一盆,郡主那儿也不是没有了,何况秦王殿下早便与管家说过,若是咱们院中少了什么,都得先紧着咱们院子里来,奴婢要一盆兰花,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我要是偏不想给,你强要过去那便是抢了。还是青渠说的那句话,我也不与你争辩过多,你就让你家小姐过来,咱们说说这盆兰花该如何处置。”
听到此处,女子才稍稍有些慌乱起来,她朝着沈焉知跪了下去,道:“不过就是一盆兰花,奴婢不要了便是,何必惊动做主子的。”
沈焉知瞧一眼地上倒着的花盆,虽说没碎,可花叶残破了不少,便笑问她:“你以为将我这兰花毁成了这样,一句不要了便能了事?还是说你觉得,我的人是你能随便打的?”
女子就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一时之间哑然无声,然身后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让她直接僵在了原地。
“家中奴婢无礼,也是我管教不周,郡主若是想罚,那便罚我好了。”江琉歌轻喘着气,好似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一般,可沈焉知一听她说郡主,便知晓她恐怕是站在那里听了有一会了。
“你跪我做什么?”沈焉知并无多少动容,甚至还隐隐猜到了她的心思。
果然没过多久,秦长涣便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他眉心紧蹙,却也只是看了江琉歌一眼,转而便看向了沈焉知。
可沈焉知却没理她,她微微垂着眼睛望着江琉歌,没拆穿她其实是在秦长涣面前装可怜,而是十分直接地说道:“你家这奴婢打了我的人,这一定是没法善了的,我下手重,怕伤着哪儿你又来与我哭哭啼啼,所以人你便带回去,该怎么与我交待,全凭你自己做主。至于这盆兰花,虽说是名贵的种类,虞江这边也见不着,可我在皇都之中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喜欢这一株,你若喜欢便拿回去,只是下次记得让你的人说上一声,若再敢上手来抢,喝酒不是让你将人带回去自行处置这么简单了。”
威胁了一番,沈焉知离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因而没看见江琉歌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毒。
“你也别觉得我怎么决定对你不公,”沈焉知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青钰,虽知道她一定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怕事的人,也足够重视她与青渠,可还是解释了一句,“江琉歌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将人交给她自己处置,她只会下手比我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