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焉知得知此事已经是半个月后,尚在秦王府里养伤的她听来送新衣的小丫鬟多说了一嘴,气得直要找高齐讨个说法,宋懿拦不住又怕她闹出什么事情来,只好将秦长涣叫了过来。
“我就说你怎么平白无故就要我最近少出去,今日要不是有人多话,只怕是等人都成亲了我还蒙在鼓里。”沈焉知冷笑一声,攥着杯子的手关节处都有些发白。
“这件事情怪不到高齐身上,若他不娶便是抗旨不遵,到时候整个高家说不定都要被牵连。”秦长涣将杯子从她手中拿下,握着她的手轻揉着,劝道。
“怪不得他?当初骗青钰说家中如何安排都不会从的人不是他?怎么一个赐婚下来他半句话也不说?”
一连几句发问让秦长涣轻叹了一声,沈焉知到底还只是才及笄,一时气昏了头,其中的利害辨不清楚。当然其中也有她不愿将这些利害牵扯到儿女情长里的原因。
高家的势力愈来愈大,再加上高齐的反抗也算是明目张胆,皇帝对于高家以及高齐态度,除了气愤以外更多的却是不安,因此急忙将自己的女儿赏赐出去笼络高家,以让他们对自己忠心不二。秦长涣不免暗自感叹皇帝的多疑,高家忠心可鉴,就算不刻意拉拢也不会有背叛之意,多此一举恐怕只会让高家寒心。
当年皇帝与国公之间的兄弟情义,便是因此而消磨殆尽,只不过皇帝对国公的不是示好,而是提防与打压,也就国公不负初心,这些年秉持着君臣之礼,并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举动。
“不行,这事儿我必须要找他理论,青钰我视若亲妹,怎能平白无故让他高家欺负了去。”沈焉知说着,又要闯出门去。
秦长涣抓住她的手,“你这么去了,可曾想过这是置国公府于何境地?君无戏言,就算你闹的满城皆知圣旨也不会收回,反而是给人说辞向国公府发难。何况你我现在天高皇帝远的,想要管那些事情也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沈焉知咬了咬唇,她知道是她冲动了,但也实在是怜惜青钰。这么久以来,青钰为高齐身赴险境担惊受怕,为了他一番许诺苦等期盼,青钰的日渐消沉沈焉知看在眼里,也从未想过两人能够修成正果。
她看不惯的是明明他已经有了婚配,前些时日却还给青钰来了信,让她莫要答应那一门婚事,自己终究会给她一个答案。
现在看来,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可笑。
高齐还要过些时日才会到达虞江,今日就算沈焉知真的出去了也找不到人,所以她平静之后就去了青钰那儿,与她聊了一下午。
“高齐的婚事……你也别难过了。”沈焉知试探了半天,终究是切入了正题。
她其实想说“高齐那儿我会给你问清楚”,又或者是“他并非是你的命定之人,以后还会有更好的”,这些安慰的话别说是青钰了,就连沈焉知自己也觉得不需要,于是她考虑了一下午,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青钰淡笑着摇了摇头,“他既放得下,我便也能全身而退。其实仔细想想,我与他本就一场镜花水月,空幻之物,何必强求。”
“何况我现在也是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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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是入春了,虞江这边虽然能称得上一句穷困潦倒,可多少还是有些年味的,而沈焉知即便经常会想起国公和国公夫人,可因为陪着她的人不少,思念虽还在,却不会觉得孤寂。
与青钰一番谈心,知晓她并不会因为高齐的事情而想不开,沈焉知索性不约束青钰,就算是出门也只要知会一声就好,于是张严就总带着青钰出去,院子里便只有青渠能陪着她。
青渠也不止一次说过沈焉知未免太放纵青钰,可总听她说只把青钰当姐妹也就不再管了,毕竟青钰从来也是个有分寸的,青渠也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哪次不说没走远,又哪次不是天黑才回来?最近这几天虞江可不安稳,你们两人就不能注意着一些?”沈焉知语气也带了些强硬。
青钰虽性情稳重却年纪太小,张严又时常让沈焉知觉得捉摸不透,两个人出去太晚回来沈焉知还是会觉得担心。再加上秦长涣说沧楼那边最近不大安分,沈焉知就更加不放心起来。
“小姐这一口一个秦王殿下,好像前些时日因为不能出门和他闹了别扭的人不是你一样。再者说张严本就是军营中的人,我与他一同出去就等于是带了一个护卫,小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青钰半开着玩笑,她与沈焉知虽是主仆,可这样拌嘴也是常事,好在沈焉知也不会放在心上。
张严身手不凡沈焉知是知道的,但她更加相信秦长涣的话,在她看来虞江既然不安稳,那么连张严都是少出去的为好,更何况他还带着青钰。
沈焉知这么担心着,张严却是不以为然,等青钰换了轻便的衣裳,二人就又出了沈府。
“即使是恭恭敬敬的,我却还是觉得他没把我放在眼里。”对着张严的背影,沈焉知实在是有些生气。
一旁的宋懿轻笑了一声,“郡主若是觉得谁没把你放在眼里,那便与秦王殿下说说就是。”
虽说口中是一句打趣的话,可宋懿眸中还是认真的几分。
“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出去了,郡主可要记得一个人别往外跑。”宋懿说道。
过年的事情比较多,青渠就去帮管家处理府中的事情去了,孙婧这段时日更是不怎么瞧得见人影,秦长涣那儿一贯都是忙的,再加上青钰和宋懿这么一出去。沈焉知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百无聊赖之下沈焉知就想去孙婧拍的瓷器店里逛一逛,结果刚刚出了秦王府,就遇到了熟人。
有时候总是怕什么来什么,沈焉知原本还在庆幸江琉歌这两天没来找她,就听见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郡主”。
若是在府上还能避而不见,可人这就站在自己身后了,总不能再说自己有事情不见人吧,于是沈焉知回过头去,就见江琉歌着一身浅色站在不远处。
离的不远不近地这么看了一会儿,沈焉知觉得她颇有种我见犹怜的南城风韵,也不知是不是在因为之前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即使穿了冬衣,也能看出她的身形比起初来时又单薄了不少。
“你怎么在这里?”沈焉知张口便是客套。
原本对于江琉歌,沈焉知是起了结交的心思不错,可有她姐姐的事情在前头,沈焉知也没法和她像之前那样相处,更遑论国公还曾亲自将江琉歌父亲的罪证送到了皇帝手里。
她心中各种复杂的情绪,江琉歌却只是微微一笑,不复开始的拘谨不安。
“怎么就郡主一个人?”
“身边人都有些事情,也就我一个闲人,正想着出去走走。”
“那郡主如果不嫌弃的话,可否让我也陪在身侧?反正我今日出来也就是随便逛逛,能遇到郡主,也好做个伴。”
虽说关系本没有那么熟络,可江琉歌这相邀的语气中还带了些期盼,沈焉知也没拒绝,毕竟正如之前她和青钰所说的那般,她不想把本身无关紧要的人发展成仇人。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逛着,不觉间便留到了日暮,江琉歌再三邀请沈焉知去自己那里用晚膳,沈焉知推托了,只是随她又逛了几家书屋,带了不少新奇有趣的话本回去。
手中握着那本没看完的话本,似乎两人的关系就在这么一下午又重修于好,沈焉知思及此处赶紧摇了摇头,心想着自己还是离江琉歌远些为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情留下的印象太深,沈焉知有时候总会觉得江琉歌也没存什么好心。
等回了秦王府的时候,青渠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正整理着衣裳,见到沈焉知便迎了上来。
“青钰他们没回吗?”沈焉知把书往身后一放,无意问道。
“没回,青钰留在张严那儿了。”
“那她今晚回来吗?”
闻言青渠又抬眸看了她一眼,沈焉知也知道自己多问了,青钰毕竟是姑娘家,怎么会在男子家逗留一夜?
即便两人已经有了婚约也不行。
“小姐就这么随着他们?”
“他们的事我管什么。”沈焉知只当听不懂青渠的话外音。
青渠是个过分守礼的人,就像沈焉知这些年一直将她当亲姐姐,她也从不逾矩,而青钰本来就是那样跳脱的性子,沈焉知没指望着她能改,也不想她改变,失了之前的乐趣。
可她哪里知晓,即便她已经足够小心对待青钰的事情,却还是没能改变她的命数。
半个多时辰之后青钰也就回来了,见青渠在小厨房里收拾松了口气,然后去找了沈焉知。
沈焉知正偷偷看话本呢,刚听见声响便连忙将书塞进了枕头下面,见是青钰便又拿了出来,看看书页有没有折坏。
“小姐。”青钰坐到沈焉知旁边,因苏家书香门第,也是有人教她识字的,便看了几行沈焉知手里的书,“这是话本?”
“小声点,青渠姐若是知道了又要说我了。”
青钰看她这么宝贝这本书,当下也压低了声音,“青渠姐不知道,小姐还敢买回来?”
“就是今天下午的时候也江琉歌去了书屋,她见我喜欢去提前买了下来,等到出来了再说送我。我也不好回绝,也确实是喜欢,便接了下来。”
“江琉歌?”青钰一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火冒三丈,也顾不得主仆之仪了,十分生气的就问沈焉知,“小姐之前不是说过与她相处的吗?怎么现在又说话不算数了?你就不怕她学她姐姐那样把你骗过去?要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都已经有了周公子了,怎么还这般地不知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