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歌那日见了沈焉知过后说的那些话,其实沈焉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记挂着那个被自己救了的女子,事后想一想却越发觉得不对,有一日便问起了青渠青钰和宋懿三人。
这三人之中,青渠和宋懿平日里最是沉稳,可青钰却咋呼呼地小孩心性,闻言立即就气得拍案而起,口中骂道:“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不就是住在秦王府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秦王殿下每日眼巴巴地瞅着盼着小姐过去,小姐还不屑于过去呢。”
这一句话说出来不光是针对了江琉歌,甚至把秦长涣也给骂了进去,余下沈焉知和另外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有些无奈的笑了。
“话却不能这么说,他们到底是兄妹,关系好些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宋懿和三人熟了以后话也多了些,于是在青钰之后她便调笑道。
青钰却是不依不饶,“秦王殿下那是什么性子?能让这么个不大熟悉的远房郡主套了近乎?要我说这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姐就该好好教训一下,否则还如何震地住秦王殿下。”
沈焉知听着有些好笑,也确实是笑出了声来,“你你口口声声说要我教训,那究竟是教训秦王殿下,还是江姑娘?”
前者那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后者到底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沈焉知无论是说教训谁都说不过去,青钰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只能气呼呼地往那儿一坐,别的话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依奴婢之见,两人既然是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其中,小姐就不好多说什么,所有江姑娘也不是真的勾引了秦王殿下,小姐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青渠考虑的一向比较传统且谨慎,毕竟沈焉知就算嫁给了秦长涣,那也只是落得个王妃的地位,旁的还有侧妃甚至是大小美人,这秦王府里日后还不知要进多少人,哪怕没有江琉歌,也总归是有旁人,所以在青渠看来这些事情总是不好太放在心上,否则惹得自己不痛快。
沈焉知此时也正好被青渠牵扯出了那些不好的情绪,原本还在想着怎么挽救棋盘上惨不忍睹的局势,此时却突然就没了兴致。
“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将手中的白子一丢,棋盘之上棋子凌乱地四散而开,就像她现下的思绪一般。
“看郡主这几日一直静不下心来,我才相处这么个转移注意的法子,郡主倒好,直接就把棋盘给砸了,可别是拿我撒气呢。”宋懿一边将棋子归类收好,一边出言打趣着沈焉知。
沈焉知明白她话中是对自己不满,可即便如此也散不去那满面的愁容,她越想越是生气,干脆丢下三人就离开了屋子。
“小姐这是要去何处?”青渠连忙问道。
“去与他理论一番,这秦王府里我都出去了,没道理还留着旁的女子。”沈焉知的话音刚落,人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之处,三人知晓这事情她们掺和不进去,只能失笑着摇了摇头。
将这件事情明明白白的和秦长涣一说,其间还加了不少自己的事情,沈焉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结果等到说完了才开始不好意思,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去理着自己的衣袖,心中却是莫名慌乱起来。
秦长涣自是不知江琉歌还说过这般容易令人误解的话,即便沈焉知也没说江琉歌一定是故意而为之,可有一点她说的确实没错,那就是府里不该留有除了沈焉知以外的女主子。
“你既然这般在意,我会替她置办一处宅子,让她住到外头去。”
沈焉知这次去难得没和他口头上作对,而是轻轻应了一声。即便这样对于江琉歌或许不够公平,可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住在秦王府中也不怎么方便她日后找人家。
沈焉知想着江琉歌如若搬了出去,自己便多照顾她一些。
于是江琉歌这就搬了出去,当天还请了沈焉知庆贺乔迁之喜,惹得沈焉知颇有些心中过意不去,忙说两天后自己一定会去。
两天时间不长,转眼也就到了,青钰一早便闹着别扭,说是见到江琉歌那张伪善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焉知硬是不想让她出去,可江琉歌亲自派了人一早便等在她门口,沈焉知也不好驳了江琉歌的面子,只好让青钰留在了府中,自己则是带了较为稳重的青渠。
至于宋懿,她一早便没了踪影。
为了此次设宴,江琉歌特意包下了虞江城中最大的酒楼,沈焉知也和她说过莫要太过铺张,毕竟还要为以后打算,可江琉歌却说虞江这边的酒楼花不了多少钱,沈焉知也就没太在意。
然而沈焉知出了门后却没有去酒楼,因为江琉歌派人接到江府中去了,说是得到了极为罕见的新奇玩意儿,请沈焉知去鉴赏一番。
“这东西究竟有多稀奇,值得你藏得这么深?”等沈焉知到了江府中见到了江琉歌,又被她拖到了后院中,沿着一条小径弯弯绕绕地向前走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
这间宅院位于郊外,层林掩映不见人烟的地方就像是望不到头一般,沈焉知走了半晌,才笑着问了一句算是搭话。
“就要到了。”江琉歌昨日染了风寒,于是戴上轻巧的面纱,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原因显得有些蔫蔫的,回答的时候没有了平时的热情。
不过人在病中,没什么笑意也是正常,何况如果强颜欢笑,沈焉知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郡主往年的生辰是怎么过的?”蓦地,江琉歌出声问她。
沈焉知今年生辰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国公府,可想一想往年,便回道道:“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不说有什么意思,可至少一家人在一起那边是十分高兴的事情。”
“郡主还真是让人羡慕呢。”江琉歌苦笑一声,但是那句笑,分明是带了些冷意,“像我,就算现在想要和一家人聚在一起简简单单的吃一顿饭,都已经只是一场白日做梦。”
话音刚落,江琉歌缓缓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沈焉知觉得今日的江琉歌有些奇怪,没了平日里说笑的活力,整个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唯一的情绪便是悲伤,可是再仔细一想自己方才说的话也有些过分。
毕竟是她没想起来江琉歌家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沈焉知从来不上安慰别人,此时脑中措辞着接下来的话,就有些失去了戒心,而没等她想多久,颈间便是一阵酸麻,意识渐渐模糊之下沈焉知看着逼近在面前那双浸满着恨意的眼睛,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刚才那条清幽的小路,而江琉歌自然也不是只跟她开了个玩笑,沈焉知看着身上绑地十分牢固的绳子不禁想自己还是大意了,明明告诫过自己一定谨小慎微,竟然还在毫无察觉间中了别人的圈套。
只是不知道江琉歌绑她是做什么。
趁着现在没有人在身边,沈焉知细细环顾四周,这应当是一处无人住的屋子,以树木茅草建成颇为简陋,一副桌椅加上一个烛台几片帘子,以及随处放置的油桶,这便是屋内的陈设。
“你醒了。”许是被沈焉知挣扎着弄出的动静惊扰到,江琉歌从外面推门进来,缓步行至屋内唯一一张椅子前坐下。“今日宴请郡主的态度有些强硬,还希望郡主莫怪才是。”
“你想做什么?”沈焉知自是明白现在她的处境,虽然心中慌乱,却还是强装着镇定。
“郡主问我想做什么?”江琉歌却反问了她一句,掩在面纱之下的半边脸瞧不出情绪,“我也不知我现在在做什么,只是想看看我求了旁人的事情,若是绑了郡主以此作为威胁能不能成。”
沈焉知闻言松了一口气,若是将她当做威胁的筹码,那至少江琉歌现在不会动她。
“只不过我实在是为郡主捏一把汗,你说一个连杀害了连自己亲生父亲的仇人都能效忠的男子,凭什么会把你放在心上呢?”江琉歌微微挑眉,笑问道。
沈焉知并没有因为她一句话而再度陷入不安的挣扎之中,她被江琉歌绑了的消息只要传到了秦长涣耳中,那么秦长涣一定会来救她。
即便处于如此绝境之中,沈焉知也愿意相信秦长涣。
“郡主似乎并不怎么担心。”江琉歌见她面色不变,怒极反笑,“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不管你要求的事情能不能成,我都不准备让你活着出去。”
沈焉知心中一紧,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何?我与你似乎没结过什么仇怨才对。”
“是没有结过什么仇怨,要怪,还是得怪你有一个官拜国公的爹吧。”说话间,江琉歌将屋内的门窗全数关上,暗色的帘幔遮掩了屋外的阳光,衬得江琉歌的脸色愈发阴寒。“表哥对你还真是不错,在我面前他处处袒护于你,甚至为了你不顾他母亲临终之前的托付叫我给赶了出来。不过想想也是,两年前皇帝登基的时候他有千万种法子远离那个吃人的朝堂,也远离那诸多害死了他父亲的凶手,可他还是愿意顶着皇帝的忌惮在朝堂之上尽心尽力,甚至为了保护你的家人不惜以自己的前程以及安危为代价,沈焉知,你便不觉得自己不知廉耻吗?”
“是不是不知廉耻,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我确实不该评头论足,但是沈焉知,你之所以这么回答,难道就不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底气?你们沈家人终究都是一路货色,谁也不比谁清白一些。”
她俯下身来,居高临下盯着沈焉知的眼睛,“你父亲一纸上奏,我江家上下数十口人死于非命,由你抵过这些血债倒还是便宜他也是抬举你了,至于我……”
她突然笑起来,打翻了那支一直燃着的烛台,火舌迅速攀爬上浸了油的帘幔上肆意舔舐着。
“而我,为我江家报了血仇,还能拉着第一个让秦长涣动了真情的人同归于尽,倒也不错。”
“我既然爱而不得,那就不如拉着你一起陪葬,此后他每每想起你,便能记起是我教你害死的,如此一来即便是带着恨意,他也能记着我直到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