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说这话摆明了就是挑拨离间,而柳燕的反应倒也像是被她挑唆成了。沈焉知不清楚其中真假,也没有去宽慰眼前人的意思,只是瞥了那女子一眼,其中带了几份打量。
女子这个年岁也不小了,至今却不曾嫁为人妻,恐怕也不只是因为被掳到此处的缘故,沈焉知瞧她看过来时满眼的刻薄,心中不禁在想或许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才一直都没嫁出去。
毕竟大央可不是讲究什么平等的地方,男尊女卑那更是多少年来的传统,这样性子的人是绝对不受婆家喜欢的。
不过也不得不说沈焉知猜中了大半,这个女子在被掳过来之前挑三拣四的,不是她看不上旁人,就是旁人看不上她,总之说了有几门亲事却一门都没成,也算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我与茹画姐姐之间的关系如何用不着你来说,你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琢磨琢磨如何说服坊主重新回到台上吧。”柳燕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看背影也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而女子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如今这戏坊中新人换旧人,我也确实是失势了不错,谁让坊主本来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呢?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世间是如此,这世间的人亦是如此,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也确实是早该退位让贤了。不过我虽从来都不是此处的头牌,但底子却是最足的,你们谁也别想轻易欺辱了我去,真要招惹了我,你们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丢下这么一句威胁的话,女子就缓缓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路上时还不忘放声笑道:“这世间没什么情义是能靠得住的,你们能靠的也就只有自己。留下的人是万丈深渊,离开的人也未必好的到哪儿去。可每个人都在想至少得出了这个门,才知道外头的日子如何,都提防着点自己身边人,别哪天像她一样被人当成了垫脚石,坠入深渊之时可没处哭去。”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都沉默了下来,原本的窃窃私语也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一般戛然而止,很明显是女子的花起了作用。
沈焉知听着却微微蹙眉。
“公子可还相中了其他的姑娘?”管事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这边有动静才匆匆而来,只是三两步走到沈焉知近前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好像根本就不为此事着急一般,还是看见了沈焉知脸色不大好看这才又继续道:“茹画虽然面容生的好,可性子是个极其要强的,轻易之间也劝不动她。不如这样,公子先挑上两个伺候你,茹画那边咱们再作打算。”
明明是挂着戏坊的名头,做的却都是青楼楚馆才会做的事情,甚至比他们更加露骨一些。沈焉知对此也是恶心的很,今日也恰好没了留下的心思,于是摆了摆手对管事道:“今日过来不过是图个乐子,可是乐子没寻到,反而是惹的一身的火气。今日就暂且不看了,明日将那两人还给我留着,说不定我明天就有心思和她们谈天说地了。”
“公子今日约见的是茹画,那这第二人是?”管事听她说留两个人,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就这一对姐妹花我瞧着就挺好,若是聊的来,两个我都带回府里去,一来她们之间也彼此有个照应,二来……”这话音拖的有些意味深长,管事声色犬马见的多了,直接就把她的未竟之意给填补了上来,只觉得她是说姐妹花比较新颖。
柳燕与柳茹画都像极了各自的母亲,所以若说后者是惊艳,那前者的面容就只能算得上是小家碧玉,若不是当初带她们回来的人稍稍打听过二人的身份,恐怕都要以为这两人不过只是一个府里的主子和仆人。
柳燕性情怯懦,再加上确实是不通戏曲,怎么教都教不会,对于戏坊而言简直算是白费了一趟心思,而今沈焉知愿意连带着她一起带回去,管事立即就喜笑颜开,也没了一开始想他换人的心思。
毕竟哪怕让他换个人,多出了一些银钱,也比不上送走柳燕这么个赔钱货。
不管这里头各人的关系如何,总之基本的待客之道,管事还是十分明白的,再加上一直把他当成了大人物,总也算是比平常人和气了几分,甚至还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那你们公子记得还过来,若要是迟了有人要将茹画带走,咱们这儿可不负责将人留下。”
沈焉知实在是不想在此处留下去了,点了头这就上了马车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给了管事一些赏钱。
“今日张家那位公子可说要带走柳茹画了?”戏坊坊主一边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一边问道。
管事明显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走上前来笑着解释:“今日张家公子确实是说要带茹画走,可是茹画是什么性子,坊主应当也是知晓,当即就把张家公子给驳了回去。虽然已经费了些心思不至于让张家公子面子上过不去,可是说到底也是伤了他的脸面,此事估计是不能善了。”
手中珠串停止了转动,管事突然这屋子静的有些令人发懂,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不敢再言。
直到坊主开了口,“你这话说的,应当不只是她拒绝了张公子这么简单吧。”
管事依然是心有余悸,即使现在离得远了些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垂头回道:“在张公子后头,还有一个人说要替她赎身,估计也想将柳燕一同带回去。我琢磨着柳燕姿色不算上乘,又确实是没什么本事,恐怕以后也不会卖出个什么好价钱,甚至以后年岁大了就会直接砸在手上,倒不如现在趁着年轻的时候给送出去,反正咱们这间戏坊也开不了多长。”
坊主若有所思,原本停下的珠串被他一下下的磕在椅子扶手上,若是管事还有那个胆子,恐怕真的要暗叹一生糟蹋东西。
“你考虑的倒也没错,虞江城是个极好的地方,可是在好的地方咱们这样的也待不长,不如把能出手得早点出手,闹上一场就尽快走人,反正这些个女子走了还会来新人。毕竟咱们走的时候,可不方便带上那么多的人。”
“听坊主的意思是,已经想好了何时离开?”
“估计也就是这两个月了,时间拖得久了秦王不一定就不会发觉。”
“那坊主可曾想好了要几人离开?我也好在这两个月里尽早将人出手。”
坊主略一思虑,回道:“留三个就够了,多了咱们也带不走。至于是哪三个不必我多说,你自己心里应当也有分寸。”
能留在他身边那么久,管事若没有一个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不大可能的,于是这句话在耳朵里过了一遭,三个人选就已经定了下来,可仔细一想又觉不妥,管事还是出言问道:“那赵晴和周蔌儿呢?他们也都是跟着坊主到这边来的老人了,虽说此时已经没了什么大用处……”
管事想说虽然已经没了用处,可是情分还是要顾及的,然而对上了坊主的目光,这话她就说不出来了。
毕竟他也从来都不是个会顾及情分的人。
“你既然都说了是无用之人,又何必带着当累赘?我当时带他们过来也只是因为她们是老人了,懂得咱们这儿的规矩,自然能够约束好那些不安分的,也免得我亲自开口教导。如今这三人中也不是无人能够独当一面,就犯不着但是那些老面孔了。”
管事只能应了声,不敢再反驳什么。
却说沈焉知那边,在踏出戏坊的大门之后又走了几步,她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郁气。旁边的宋懿见此只是勾唇轻笑,却终究是没劝。
“原本以为这是戏坊,就只是个唱曲听戏的地方,进去后仔细一瞧,便又觉得像是个烟花之地,这是现在我却又对它改变了印象。”沈焉知说道。
宋懿听她这么说,便笑问:“如今郡主是将它当成的什么?”
“就像是一个混乱的市集一般,那些女子也不过是随意摆在摊子上的廉价物品,但凡是进来的人都有那个资格去议价。也算是不把她们当人看了。”
“这里又怎么会把我们当人看?”出声的是一直等在外头的女子,虽说因为是从这里逃出来的缘故,她并没有跟进去,也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听见沈焉知这般感慨,她却夜深不出附和了一句,“郡主说的确实没错,咱们对于这个戏坊、或者说对着办立戏坊的人而言,不过是一件件敛财的物品,不过是费些心思手段就能握在手中,和那些跟他们心思一样的人同流合污,买卖就这么简单地进行着,说是罔顾王法那都是轻的。”
沈焉知对她的话不置一词,可心中却是有些认同的,毕竟在她今日看来确实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