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画向来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这么半年以来，也就只是刚刚被虏走的时候慌乱过一阵子，之后就一直是谋划着如何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过得更好。
所以她用了半年的时间去学戏，从而一举夺得魁首之位，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得了这个位置之后，却被张家少爷那样的人觊觎。
“张家公子那确实不是个东西，可是如今这件事情闹得满城皆知，你又如何能够躲的掉？要我说你不如就先进了张家的门，等到以后再走也不迟。”少女有些焦急的劝导。
甚至柳茹画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变了脸色，“你觉得待我进了张家的门，还能有什么机会出来？我只会如那些女子一般，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悲惨死去。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都没听说过吗？”
“我自然是听人说过，也听得十分仔细，可我且问你一句，你觉得是跟了张家公子要更难过一些，还是得罪了坊主更难过一些？”
这个问题柳茹画回答不出来，毕竟两个都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以为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自己都能坦然面对，并且寻求最好的出路，可她发觉她还是太高看了自己。
现在的她便是满脑子一团乱麻。
“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柳茹画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端起茶盏就灌了一口早已冷却的茶水，可她的手还是不停地发抖，证明了她现在所有的冷静都是假象。
“可你又能如何？”少女问她。
“走一步算一步，我现在只能祈求着那位张家公子能够得罪坊主，又或者是找一个比他家室更大的。”
“张家已经是这虞江城很大的家世了，你难不成去找那位才上任的秦王殿下？”
柳茹画被她关心则乱的话闹得有些头疼，当即就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少女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听见外面有人叩门，就问了一声有何事。
“张家那位公子来了，可是点名要见茹画，坊主让她好好收拾收拾，也免得一会儿面见客人闹出了什么笑话。”那声音之中带着十足的嘲讽与幸灾乐祸，如果是在平常的话，以柳茹画这样的性子一定是过去与她吵上几句，然而今日柳茹画却全然没有了心情。
“茹画，你可曾听见了？”见里头没有回应，外面那人便又高声问了一句。
其实她根本不必如此大声，毕竟这位张家的公子可不是第一天对她有些心思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明说，唯有私下里相邀或是找戏坊的坊主谈一谈价钱与条件。
是了，在这个戏坊之中她们便都是一个个的物品，虽说没有明码标价，可只要是令坊主能够动心的，那她们就能随时被卖出来了。
柳茹画听着外面盈盈的笑声，一点点敲打着她脆弱的心绪，可她在此时却愈发的冷静，对着铜镜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扮，便直接开门出去。
那人还在笑，眼睛里头还带着些泪水，估计也是乐得不轻，只是在见到柳茹画的那一刻她的笑声戛然而止，颇有些不敢造次的意思。
柳茹画见她如此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跟我乐个什么劲儿？真要有本事就让自己活的好些，别成天里要死不活的一副样子，就只凭着别人偶尔的笑料苟延残喘，要是哪一日我走了，你岂不是立刻就得归西？不过说来也是，你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恐怕连卖出去也没人要，我该对你好些，否则你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一番话说着不带停的，将面前的人说得脸色铁青，柳茹画倒也干脆，直接当着她的面把门一摔，然后带着少女扬长而去，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
“你将她说成那样，就不怕她对你心中生恨？”少女问。
“自打我与她认识的第一天起，这梁子就算是结下，她恨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差这一次，在这说我是想过放过她，可她不依，非要和我不死不休，这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何况我从小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哪怕我家道中落，我陷入如今这种境地，我心中的想法也丝毫没有改变。那就是谁也不能轻易瞧我笑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下了楼梯，柳茹画在那最后一阶之上停留好一会儿，才随着帘子慢慢拉开走入了台后。
“若是我逃不过，你就早些找个人叫你赎出去。”柳茹画突然对身后的人说。
少女想安慰她这次一定能躲过去，可自己心中也是万分纠结，只能闭嘴不言。
而柳茹画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有我庇护你，你在这边也留不长，如果不找人替你赎身，你只怕要在这里磋磨至死。不过我不会让张家的人染指于你，你自己也要争口气，别给咱们柳家丢人。”
说起柳家，少女突然就怔愣了，她看着眼前的人缓步向前，似乎是决然奔赴危险之处。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卑微且不入眼的身份被承认是柳家人。
柳茹画正如她平时的言行所示的那般，本来就是一个直率洒脱的人，当初刚刚来到戏坊的时候，管事没少想过要打压她这样的性子。毕竟温和的人比较好拿捏，何况谁也不想买一个母老虎回去。
于是责骂，打罚，种种的法子都用在她身上过，却毫无例外一个都没见成效，管事当时想着要么就这样算了，知道是可惜了这张脸，也总不能把时间都耗在她一个人身上，这种得不偿失我的事情他们从来不会去做。
柳茹画原本还会庆幸自己已经被放弃了，直到有一天听起别人说在这个戏坊之中想要活，那就得让他们看见你的价值。
也正是在那一次，柳茹画开始考虑要不要稍稍改变一番。可没过多久坊主就过来了。
“她这样的性子又有什么不好的？有些人只怕还真就好这么一口。在这说我也觉得她原本的样子最是讨喜，没必要再怎么改变。”坊主当时说道。
所以这半年以来她不去拘着自己的性子，也没有人能够左右的了她，即便是在唱戏的时候，举止间便少了一份台上人的矫揉造作。
一曲唱罢，正是到戏中名妓登台将要名声大噪之时，而她也只习到这里。
管事说她演不出戏中人的感情，是因为她琢磨不透无所感悟，因而入不得戏中。
可这世间苍凉人生百味，又怎能如此轻易便体会清楚？
“我看你倒是比台上的人唱的还好，怎么上台的不是你？”
少女循声望去，只见半掩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边上倚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衫的翩翩公子，手中把玩着碧玉折扇，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师傅说我还没有上台的本事，何况台上那人于我最是亲近，我嫉妒谁也不会嫉妒她。”
男子也是自讨了个没趣，却又当着她的面到旁边问了另外一个人。
“自打柳茹画上台了之后，你倒是清闲了不少。”
在小阁楼的雕栏边上往下看，就正好能够看见自己待了许久的高台，可被问话的那人情绪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就好像这件事情本身就与自己无关一般。
“我的清闲，自是我乐意、旁人也乐意的事情，这般两厢情愿的事情，我又能有不满意的地方？”那人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起身还不离开，留那男子在原地耸了耸肩，看起来说那些话也只是为了一个消遣。
“茹画，下来。”张家公子即便是坐在人群之首，那副容貌也让人瞧不出一个特别来，只是他的装束皆十分名贵，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个财大气粗的，也算是很好分辨。
而柳茹画却十分不喜这样夸张的打扮，但她什么也不能说，还得笑着如他所愿走到近前。
“张公子今日怎的有空来咱们这儿听戏？”柳茹画忍着心中的厌恶，给眼前这人添了一杯茶。
张公子一向都是个玩得开的，此时已经将手覆在了柳茹画的手背上，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里藏着几分令人不适的渴望，让柳茹画压根就不敢抬眼。
她怕自己对上那样的目光之后，就会忍不住满心的戾气。
然而这样的反应看在了张公子的眼中，那就全是娇羞忸怩的作态，若不是到底还惦记着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真能做出什么白日宣淫的事情来。
“怎么就不能来了？公子我平日的事情都交由旁人去打理，除了来这儿看看你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柳茹画轻笑了一声，“前些时日不可不才买了一个姑娘回去？我听说虽然不是咱们这儿的，但也是十足的可八儿，还以为张公子要过段时间才会想起来咱们这儿呢。”
她说话一向是这样直接，张公子也是知晓的，虽说他也更是喜欢温顺点的姑娘，可柳茹画姿色上乘是真的没得挑剔，因此对她的口无遮拦就多了几分的包容。
“这人不禁逗，我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直接撞柱子上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