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沈胭脂这么问起,高齐先是挑眉将她面上的正色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有些无奈地回道:“自去年至今这问题你问我也不下十遍了,怎么到现在还在问?”
其实说起为何要问这么多遍,沈焉知心中就更加恼火,要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如青渠那般十分反对青钰和高齐在一起,一来是因为两人之间的身份悬殊过大,青钰日后所遭受的一定是不平等,二来高齐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给不了青钰想要的感情。
可其实除了这两点之外,沈焉知还真没有太多排斥,要知道两人之间的相处确实是十分和谐,有时候甚至会让沈焉知觉得羡慕。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沈焉知也并不是那么反对的,她想着这毕竟是那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若高齐真的能对青钰好,那么他们两人在一起也能称得上一句郎才女貌,可高齐一向是没什么担当的幼稚模样,也让沈焉知对此死了心。
这也是为何她想要给青钰尽早定下婚事的原因之一,可偏偏婚期将近,高齐却还是时常来纠缠青钰。
“你既然记得我曾不止一次因为这种事情找你,那我也就不那么拐弯抹角的。青钰这婚期渐渐就近了,张严这段时日虽然忙碌,却不代表他不会得知你对青钰的心思,你这样又让青钰情何以堪?若你只是想耍一耍大少爷的脾气,对于青钰的感情只是玩弄,我只能奉劝高将军一声,还是换个人的好。”
高齐本就不是一个愿意听劝的,听了沈焉知的话就嗤笑一声,“郡主如今还真算是好本事,不过就是攀上了秦王殿下,竟然就敢随意对人不客气了。只是不知若你没了秦王殿下的宠爱,最后是否还叫嚣的出来。”
沈焉知说话还尚且留了几分颜面,可高齐却没那么多的讲究,心中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了出来,丝毫都不害怕得罪什么人。
不过他本来就是如此,倒也不是只对沈焉知丝毫不让。
“哪怕没有了秦王,我也仍然是国公的女儿,是大央的郡主,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小小将军?”沈焉知也是被他气急了,直接一句话就反驳了回去。
谁料高齐开口更是讽刺:“你真以为国公那位子就能坚如磐石?且不说他究竟是怎么样才得到了如今的地位,若是没有大哥替他细细绸缪,只怕国公大人也早已在众人的算计之下倒了台。至于你这么个郡主的身份,在我看来也就是一钱不值,你怎么就敢自以为高我一等?”
对于朝堂上的事情沈焉知从来也就没怎么接触过,再加上她从来都不问,就只觉得国公是曾立过大功,才会得了这么一个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是高齐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弄明白这些,高齐就直接转身走了,留沈焉知一边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还因为他的态度暗自咬牙。
可能心中也知晓高齐说的有一点是没错的,让她离开了国公和秦长涣,她确实也没什么属于自己的本事。
这十多年来她仰仗的不过是他自己家吧的关系。
心中不怎么痛快,面上几经缓和,却仍然是有些难看,而高齐方才就已经离开不见踪影,因此秦长涣并不知晓她究竟是为何生气。
沈焉知看青钰也在屋子里,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她的事情跟高齐吵了两句,只能闷闷地说了一句无事,然后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瞧她这个样子,秦长涣就跟宋懿使了个眼色,宋懿虽说不是他手下的人,也不需要听她的吩咐,可以知晓自己什么时候该留下,什么时候该走,于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转头对青渠青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就各自回去吧,正好我也想学一学那绣样,你们也正好教教我。”
听宋懿这么说,两个人面色都有些古怪,显然是没想到她还会对女红感兴趣。不过心中再怎么惊讶,也总算是跟着她一起走了。
没了旁人,秦长涣就坐在了沈焉知的身边,捡起她丢了一地的果皮,颇为好笑地问道:“你这又是在和谁置气呢?”
沈焉知正在剥着橘子皮,闻言直接就丢到了他身上,“你就不会问是谁招惹我了?”
秦长涣看她这样只觉好笑,“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究竟是谁招惹你了?”
“没有谁,就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以后估计也只能仰仗着别人而活。”
原本只是一句敷衍的话,可说出来又未免矫情,沈焉知有些难堪的垂下头去,心中却也将自己这句话记了个清楚明白。
如若离开了秦长涣与国公府,她又能做些什么维生?亏得之前她还一本正经地谴责柳茹画大小姐脾气,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秦长涣其实已经猜到沈焉知生气是和高齐有关,可这些天高齐已经收敛了不少,他就以为高齐不敢多说什么过分的话,此时想想估计是自己低估了高齐平日里的口不择言。
“以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不必算的这么清,我愿意一辈子养着你照顾你,哪怕旁人说的再多,于你我也不该有什么影响。”
“可我不想让人养着。”
此言一出,秦长涣也没回上来,沈焉知也知晓自己再这么待下去只怕要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剥到一半的橘子直接就放在了桌上。
“我先回去了,你早些歇息。”
说罢立刻就出了门去。
沈焉知还得自己好好想想,秦长涣也就没有追出去,反正宋懿与青钰青渠也肯定会在外头等着,倒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回去时四个人一同走在路上,原本青钰还会说上两句话,只是看见沈焉知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四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等到门口的时候沈焉知突然吸了吸鼻子,听着竟然像是要哭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青钰心中也有些慌。
沈焉知却只是摇了摇头,别的话怎么也没多说。
两天过去,沈焉知待在宅子里头没出来,问她在想什么也不说,又不像是和秦长涣吵了架,总之谁也不明白她究竟在因为什么事情烦心。
直到孙婧那边突然出了事情。
入春之后天气也回暖了,苏骞的病情却莫名加重了不少,孙婧这一次也顾不上和沈焉知说上一声,直接就去找了秦长涣,而秦长涣从自己找的那些大夫口中却得知了同样的结果。
“他这样的情况,能熬到现在也算是不错了,老夫才疏学浅,现在也只能与殿下说上一声无能为力。”
孙婧向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她虽然听清楚了老大夫说的话,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秦长涣也沉默着,半晌后只能让人去请了沈焉知。
“真的就没办法了?”孙婧问。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回应他的就只有老大夫一声叹息。
孙婧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缓缓走进了里间。
“你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和我说吗?”她的声音带着些哑,眼睛却干涩没有一滴泪水。
苏骞知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忧思成疾,嗜毒成瘾,病入膏肓,之前他的生活没了盼头,任由那毒一点点蚕食着自己的身体,不戒,也不去医治。
得来这些时日的相处,其实已经是意外之喜。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什么?真要将那些事情带到地底下不成?”
将这句话说出来,孙婧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可她却哭的压抑,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骞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为了家中的事情离开你的身边,如果再重来一次,家族如何,权势又如何?都没你来的重要。可我终究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刚见你的时候,你女扮男装,直接就从树上摔到了我的怀里,我心想这是从哪里来的小小少年,竟然如此顽劣。那时候你喜欢看话本,想着自己以后一定要做行遍天下的大侠,我看着好笑,之后就想着一定要将你娶回家,得闲的时候带你游山玩水,也算是了却你一个愿望。”
“我能说的便只有这些,其他的,我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你提起。”
孙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用力锤打着苏骞的肩膀,显然是在恨他,现在还不将事情说明白。
她怕到最后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找回那些记忆,这样一来他们的过去又算什么?
“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有些事情如果我能记起来,那早就都记起来了,你就甘心我从此以后都想不起你?”
“不怕,”苏骞轻轻一笑,就如当年她从树上的那么一摔,就直接摔进了他心里,自此他的心中便只是温情,“这一生情路坎坷,我不想再去回忆了,因为只要多想一次,我心中的后悔便会更甚几分。而我也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记起那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