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意乱误闯迷魂阵(三)
不凡阁主2020-06-27 10:005,212

  钓叟一声惊雷,音波流泄,如虎似豹,恐慑山崩。前日刁作殊发狂咆哮已属极致,但与之比较,也怕是少了几分中气。四人不由自主向后倒退几步,司马绝空和凌湘君同时在心里忖度:“这位前辈的内力远远超出生平所见。谁能料到在这样一个闭塞的秘境,居然隐居着一位不世出的高人。”

  傅晋昙被钓叟乍然一吼给吓得不轻,但听他说该地唤名“疯魔庄”,又不由得乱猜,既以这等晦气的词汇命名,想必肯定是个不祥之处;再瞧瞧老者貌相,半似鬼怪半似神仙,敬畏难言。全身猛打了个哆嗦,立即躲到同伴身后。

  司马绝空稍加克制,大方地拱手道:“前辈,请恕我等冒昧。晚辈几人只因被邪教恶徒追赶,慌不择路误入了宝地,还望……”没等他说完,钓叟恣睢大骂道:“后生,你听不懂话是么?老夫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可没问你们被谁追了。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黛儿倍感受辱,迈向前一步,气呼呼道:“你这老头儿怎么一张口就乱喊乱叫,这般粗鲁?人家话说到一半你就打断,真是不懂礼数。还有啊,娘……女人怎么了?你凭什么瞧不起女人?”凌湘君深知这老者的本事不可捉摸,连忙将黛儿拉回身边,小声道:“黛儿,你又忘了姐姐的话了?不许鲁莽,这位前辈可是非比寻常的人物。”

  不过钓叟不仅没生黛儿的气,反倒笑了出来,藐视道:“老夫只说了一句,你却能顶回十句,这还不是证明了女人比男人爱唠叨?你一介小小女娃,还敢指责老夫?嘿嘿,老夫向来就是这个脾气,不爱听就滚。”

  “你!”黛儿气得脸红筋涨,又想上前与他争论,没想到手腕却被凌湘君死死掐住。回头一看,只见姐姐铁青着脸,正对她摇头示意。

  司马绝空道:“晚辈失礼。其实能进得贵庄也没别的缘由,不过是无意间觅到了入口而已。”

  钓叟拾起脚边的酒葫芦,美美喝了一口,又问:“你识得老夫的阵?”

  司马绝空强颜欢笑答道:“依晚辈愚见,前辈设下的是‘九宫八卦阵’。此阵源于《易经》,由蜀汉丞相诸葛武侯所创。”

  钓叟斜着眼道:“哼,有点见识。那你再讲讲破阵之法。”

  司马绝空立即躬身道:“晚辈对‘九宫八卦阵’仅是粗通皮毛,不敢卖弄。”

  钓叟启颜笑道:“后生,做人呐,谦虚一点固然是好事。可若是过度的谦虚,嘿嘿,那可就是虚伪了,老夫我最看不上这种人啦。”提起酒葫芦又牛饮了一大口,喷香的酒水从他须髯间滴淌而下,也不晓得去擦。却是瞪起阴森的双眼,冷冷说道:“让你说你就说吧,你要是不说或者说不明白,老夫就一掌一掌把你们这些不速之客全都拍死!”

  “啊?”傅晋昙遍体一凛,被这怪老头唬得心惊肉跳,心中忐忑想道:“完了、完了,还以为摆脱了邪教的人就算安全了,哪知又碰上这么一个煞星。”

  “既是这样,晚辈就献丑了。”司马绝空轻咳一声,开始侃侃而谈道:“‘九宫八卦阵’意如其名,无非是以九宫衍生八卦、八卦荫于九宫而形成的阵法。‘九宫’之意,乃是将天宫以井字划分,除了处在最中间的‘中宫’,其余方位分别是:乾在西北、坤在西南、震在正东、巽在东南、坎在正北、离在正南、艮在东北、兑在正西;此八宫又各有卦象,解为: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晚辈观阵中正北方向有条小河当属水卦,是为‘坎宫’,由此便可推断出其他所有宫的方位。”

  钓叟笑道:“嗯,继续讲来。”

  “怪石堆垒是为‘山’、丛林燃木是为‘火’、浅洼沼地是为‘泽’、垒字通雷是为‘雷’、雷水交错是为‘风’、瘠土重浊是为‘地’、平原生机是为‘天’。又作解‘天生万物’,即可结论‘生门’之所在……”

  傅晋昙、凌湘君、黛儿三人听得含混费解,丝毫没能领略其中奥秘。唯独钓叟却听得越来越开心,轻捋胡须,连连颔首。

  司马绝空也是愈发起劲讲道:“再说八卦分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需知生死对立,晚辈计算得出西北‘乾宫’是为‘生门’,因此揣摩‘死门’应该居于‘巽宫’。如斯,只要避开东南的‘死门’,由‘生门’而入东北‘伤门’、转向西南‘休门’、径上正北‘开门’,自然就可破得此阵。”

  “好!”钓叟开怀大笑,撂下手中鱼竿起身,称心地端量着司马绝空,言道:“当世能破‘九宫八卦阵’者,寥寥几十人而已。你年纪轻轻,见识却是不凡,有点合老夫的胃口。”

  傅晋昙、凌湘君和黛儿更加捉摸不透,司马绝空不过是讲解了一番破阵的方法,不知为何就会令他如此开心。而且老者的言行张狂,举动疯癫,着实不像个正常之人。

  司马绝空笑道:“蒙前辈抬爱。”钓叟忽而问道:“对了,你说你们是被人追到此处的,来老夫这里,也是为了避难的吧?”

  司马绝空回答:“不错,还请前辈行个方便,令我等在贵庄上暂避一时。”

  钓叟往庄子里头一指,慷慨说道:“随你便,我‘疯魔庄’向来就是收容亡命之徒的所在,老夫我看你欢喜,你们想住多久都行。只管往里走吧,自会有人为你们安排住所。”

  傅晋昙一听“亡命之徒”四个字,误认为此处便是如同“双雕寨”一样的贼窝,遂拉住司马绝空轻声道:“司马兄,小弟认为此地怪僻,留不得啊。”

  钓叟两只耳朵微微一耸,忽而勃然大怒,冲傅晋昙大骂道:“别人都留得,你如何就留不得?泼皮小贼,猪子犬孺!你以为老夫这‘疯魔庄’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原来这老者的耳功也是出类拔萃,即使傅晋昙说得再怎么窃窃细语,仍旧全都传进了他的耳中。

  傅晋昙为人,最是受不了激。本来畏首畏尾的表现,却被老者一通臭骂点燃了火爆脾气。考虑了当下的情形,出去诚然是死路一条,可留下也容易遭庄内贼人谋害。外有祸患、内有忧逼,这命数却叫在劫难逃,何苦放低身段,唾面自干?于是挺起胸脯顶嘴道:“小爷堂堂八宝傅家三公子,想去哪就去哪,你管的着吗?!”司马绝空愕然失措,急遽劝道:“傅贤弟!不可与前辈出言无状!”

  凌湘君亦道:“三公子,前辈好意收留我们,你怎可恶语相向?”黛儿虽然也不喜欢这个怪老头,却万没想到傅晋昙竟会动怒,万一将他惹急了,必会连累得大伙一起遭殃。于是也随同司马绝空和凌湘君一起教训道:“呆瓜!他骂人是他没有涵养,你怎么可以和他学呢?”

  几人原以为钓叟会暴跳如雷,却见这怪人怒气顿消,改为欣喜若狂,激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你说你是八宝傅家的?你是傅平生的儿子?”

  傅晋昙道:“别说一次,就是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小爷也照样说得。”他大拇指一竖,双眼眯成条缝,下巴高高翘起,格外骄傲地说道:“享誉天下的傅老英雄,就是小爷的亲爹爹,怎么着?你怕了?”

  “放屁!”钓叟凛然一喝,喜意却丝毫未减,乐呵呵言道:“老夫天不怕、地不怕,你爹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老者骂人也不是好骂,嬉笑着侮辱别人的父亲。气得傅晋昙跺脚唾骂:“你爹才不算东西呢!”

  司马绝空三人已是无奈得怯于启齿,正要替傅晋昙道歉,又听钓叟道:“江湖上都传说,你老子傅平生的武功天下第一,老夫一直都想领教,却始终不得机会。这下好了,你既然是他的狗儿子,亮上几手给老夫开开眼。”

  傅晋昙扭头哼唧道:“不会!小爷我没学过武功。”

  钓叟恶道:“你敢不从,老夫就先拍死他们三个!”宽而厚的大手略略往司马绝空等人的方向一扬,骤起尘烟。这力道排山倒海,气势磅礴,三人顿觉双眼迷离,是被难以抵御的汹汹内劲所侵。他轻描淡写的小举动,立即让司马绝空得知,此人的功夫不仅凌驾于自己之上,即便是与师父涅羽仙姑作比,大概也要棋高一着。

  傅晋昙烦闷道:“我不会武功,你杀了我便是,干嘛要迁就他们?”

  钓叟奸笑答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你?留着你,是为了让你展示傅平生的武功。快点,先演示一下你老子的成名绝学——‘太平崩拳’给老夫瞧瞧。”

  傅晋昙爱答不理道:“不会!都说了不会!”

  钓叟急得拽耳挠腮,又问:“那你老子的‘快意平生诀’,你会不会?”

  “也不会!那可是我爹爹压箱底儿的绝学,连小爷两位哥哥都没能观摩过,又哪里轮得上我。”

  司马绝空一旁猜想:“这位前辈非要傅贤弟向他展示八宝傅家的武功,看来他一定是个‘武痴’。”继而憨笑着讲道:“前辈,晚辈以人格担保,傅贤弟并未说谎,他真的是一点武功都没曾学过。”

  钓叟大肆嚷道:“你人格值几文几钱?堂堂傅平生的儿子,一点武功都不会?骗谁呀?”

  凌湘君耐心为其解释道:“前辈,我们的确没有骗您。这位三公子虽说是傅老英雄的爱子,可他却天生个性潇洒,不羁浪荡,一招半式都无心钻研,所以才未能继承傅老英雄的衣钵。”

  钓叟眉头一挑:“真的?”四人齐声道:“千真万确。”

  这怪老头如火的热情瞬间冷落到冰点,兴致索然地咂舌道:“唉,那留他还有何用?杀了吧。”这狠毒的话语被他讲得云淡风轻,简直将生命视若儿戏。

  司马绝空急得屈膝跪地,抱拳道:“前辈开恩!傅贤弟有口无心,言语莽撞之处,晚辈愿替他受罚。看在他不会武功的份上,求您不要与他多作计较了。”

  傅贤弟奋力将司马绝空从地上拉起,斜视着钓叟道:“司马兄,何必跪他。这老怪仗着手上功夫厉害就滥杀无辜,与那丧尽天良的‘双雕’也没什么差别。他隐居此地,还摆了个什么八啊、九啊的唬烂戏法来迷惑行人,分明就是在躲避那些除暴安良的武林正道。小弟虽然不学无术,但也明确一点,绝不能向这种仗势凌人的老魔头屈服。”

  司马绝空如坐针毡,生怕那怪老头突然出手取了傅晋昙性命,于是苦苦劝道:“傅贤弟,你就少说两句吧。”

  钓叟高高在上讲道:“他不会武功老夫就得饶了他?什么狗屁道理?”两指一并,逼问傅晋昙道:“你说老夫是个‘老魔头’,这点老夫倒不反对。可你却还说老夫会怕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跳梁小丑?笑话!你这井底之蛙,最好去外面打听打听,就你所说的那些名门正派的鼠辈,听了老夫‘风成魔’的大名,哪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怪老头自述名叫“风成魔”,但是四人都对这个名号前所未闻、一无所知。黛儿咯咯娇笑,暗地里想道:“这老头儿的名字可真奇怪,哪有管自己叫‘成魔’的,也不知他爹娘是怎么想的。嗐,瞧他的做派,倒真的像‘成了魔’一般,也算没愧对了这滑稽的名字。”

  凌湘君恭维道:“啊,原来是风老前辈。您消消气儿,晚辈们短见薄识,竟没能认出您的庐山真面目。单凭外表却能瞧得出来,您的武学造诣已然登峰造极,或许与当世的‘五大高手’不分轩轾呢。”

  风成魔久居幽境,可从来未听说江湖上还有个“五大高手”之分,眼睛一瞪问道:“什么‘五大高手’?老夫怎么没听说过,你给封的?”

  凌湘君道:“小女子人小言微、德薄能鲜,岂敢为那些超群绝伦的先代们论资排辈?这‘五大高手’之名,其实是由武林同道们一致推选出来的。”她的言论,也存在些许纰漏。涅羽仙姑之名本来不甚为人所知,这排名的由来,实际是从兄长凌珂伯口中讲出,然而在江湖上并没有达成一致。

  风成魔好奇问道:“这倒有意思了,都有哪五个人?”

  “这五位俱是人中龙凤、当世之杰,获此殊荣,皆是众望所归。分别有:少林寺度凡方丈、武当派明决真人、华山派钰聪先生……”凌湘君说着将目光转向司马绝空和傅晋昙二人,无有停顿继续讲道:“三公子的尊公傅老爷子、还有这位司马少侠的恩师涅羽仙姑,只可惜她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归了。天下‘五大高手’如今空缺的一席,如说需要添补一人,舍您其谁。”

  风成魔听她念完这几人的名字,表情时阴时阳,较长论短点评道:“度凡方丈是少林寺的有道高僧,声誉甚隆;身兼‘易筋’、‘洗髓’两大神功,精通‘七十二绝技’中的十种功夫,他能算上‘五大高手’中的一个,老夫没话可说。那武当派的明决老道能耐虽强,品行却是不端,不过就单论武功来说,勉强凑数吧。”

  司马绝空存疑想道:“少林武当齐名于世已历百年,明决真人更是和度凡方丈一时瑜亮,二人的修为都高到教人望尘莫及的境界,世人皆知。可为何风老前辈单单交口称赞度凡方丈,却说明决真人‘品行不端’呢?想当初,师父每每与我探讨当今武林英杰之时,也会经常将明决真人的事迹一带而过,惜字如金。难道说……明决真人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却听风成魔又道:“还有那什么钰聪先生,他是个几流货色?也配称作‘高手’?哼,至于傅平生嘛,听得过些许风声,其人却素未谋面。不过单从他儿子身上也足以窥一斑而知全豹,肯定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啦。”

  傅晋昙登时起火骂道:“你说什么?!你才是沽名钓誉呢,没见过世面还在妄加评论。我爹爹仅靠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这神叨叨的老疯子按死在地里!”

  风成魔虎目生威,凛凛说道:“小兔崽子,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从来就没人敢对老夫无礼。你今日连连出言不逊,死上八回都够了,老夫饶你不得。说吧,你想怎么死?”

  凌湘君因为兄长出自华山门下的缘故,所以自小就对华山掌门“钰聪先生”极为崇拜,亦将其视之楷模。自然也不愿听风成魔出言辱及,便为其辩白道:“风前辈请息怒,莫怪三公子与您怄气,实是因为您出言有误。”风成魔道:“哼,老夫何误之有?”

  凌湘君浅笑道:“您对傅老爷子与钰聪先生的评价有失偏颇。傅老爷子的本领名副其实,妇孺皆知;钰聪先生的剑法更是冠绝当世,罕逢敌手。他们二人都有资格排得上‘五大高手’之列,可您却对两位大师巨宗下眼相看,岂非无误?”

  风成魔闷哼一声,尤是不服,再言道:“这两人姑且不论。但说起这小子的师父涅羽仙姑嘛……”只见他欲言又止,想了片刻,眼睛倏然瞪得溜圆。自相惊扰地大叫:“他、他是涅羽老姐姐的徒弟?”

  

继续阅读:第十六章 半似疯魔半似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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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玉心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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