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背景音乐,关掉温馨的地灯,午阳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以王云东为首的邵兴浩、裴童等人在他面前蹲成一排,桌子上放着裱在相框里的项链,场面看起来非常像蹲着的仨人陷入了三角恋当中,而午阳、牧飞尘以及一直神游在外的申雪宁便是把他们抓了个现行的封建长辈们。
“来来来都别装委屈,都谁的主意让我这个当事人听听呢?”
裴童迅速投降,指着王云东秒叛变:“狗哥!是他!他在卫生间看到的!然后就给裱起来了!”
邵兴浩点头。
王云东给气的啊……‘噌’一下就窜起来:“咋地!好汉做事好汉当,就我弄的!”
牧飞尘是第一个没忍住笑了的人,平时不比高冷申雪宁外向多少的他只有在特线处这群人面前才会这么常常地笑出来,他把童童拉起来又朝着邵兴浩伸出手,后者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因为腿蹲麻了认了怂。
午阳这个主角率先撤了出来,来到小小的饭厅,饭桌上早就摆好了各种硬菜,午阳一看就知道大半都是饭馆里叫来的,但有鸡有鱼中间还正沸腾着一锅香辣带味儿的牛油锅底,正‘咕咚咕咚’地等待投喂,虽然刚刚进入新的一年,但今年的春节比头两年都早了至少半个月,元旦和春节一个月初一个月底,于是重传统的中都市市民们已经提前换上了过年的心态,就连眼前这一桌子大肉,也一点儿不比年夜饭的规格差。就是可怜了这群兄弟们,因为自己那怪病,一大桌子好吃的愣是没一盘素菜,他看着放在边缘的两盘子薯片苦笑。
他回头看着还在嬉笑打闹的那群人,他们之中,有的有着不甚愉快的经历、有着性格别扭难以融入这个社会、也有的因为一些不公的过往而想要靠着自己夺得一个公道……如果用杨奉清这个心理学家的话来说,他们几个中没有一个人的心理是真正健康的,但就是这一群‘疯子’,用着最简单甚至拙劣的方式在爱着自己。
午阳心里有些堵得慌,眼眶有些发热。
等这群小的闹够了肯乖乖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好些打包回来的菜都已经凉了,好在牛油火锅还沸腾得正欢,肚子都已经‘咕咕’叫的这群人才开始大快朵颐。每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裴童和邵兴浩基本都得掐一会儿才能踏实,果不其然这回也刚开始吃,就因为锅里的藕片是你放的还是我放的掐了起来……
“卧槽邵兴浩你是不是人啊!这藕片我盯上半天了好不容易能吃了你转脸儿就给夹走了?”
“啊?这块儿?这我放的好吗!”
“神他妈你放的,老娘盯着它都快出花了让你嚼碎了我也认识!”
“哦是吗,来来来你认一个我看看!”说着,邵兴浩就要把嘴里的藕片吐出来,被申雪宁及时制止。
“你特么真恶心邵兴浩!我告诉你,微博上有个话题叫‘吃火锅的时候最讨人厌的行为是什么’,就你这专门吃别人下锅的东西的家伙,是招人烦第一名!”
午阳看着他俩,挺搞不明白的,明明一见面儿就掐架,每回吃饭还都坐一块儿。而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裴童一边干架也一边在意淫他和牧飞尘:狗哥和牧大哥坐在一起好配哦,嗷嗷嗷!
牧飞尘看了一眼手机,玩闹过后他们的晚饭时间本来就很晚了,吃的又是火锅这种费时间的食物,他问午阳:“明天是不是很早就要起来?”
午阳正在死命嚼一块儿牛蹄筋,点点头口齿不清地比划道:“五点!我得提前去准备食材!”
平昌监狱和其他部门其实没什么区别,食材都是有专门人员进行采买,再按需求分发到各处,可午阳这个夜空中最闪亮的星人群中唯一的老狗就是与众不同,他做饭用的东西都是自己现准备,毕竟是人家最后一餐,他还是觉得应该郑重一些,再郑重一些。
“跟那个陈秀娟聊了?”
“嗯,关于冯娟并不是她女儿那事儿我也跟她说了,不过她也没什么反应,看着其实让人心里挺不好受的。”
原本在对面跟邵兴浩吵吵闹闹的裴童突然把目光转移到了午阳身上,声音里没有调皮的劲头而是冷漠了许多:“狗哥,你告诉她了?”
“啊?”午阳一时没切换过频道来:“啥?”
“我说你告诉陈秀娟那个阿娟不是她闺女了?”
“嗯。”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因为裴童一个接一个看起来严肃又认真的提问,桌上的气氛渐渐有些凝固,午阳想要重新活跃起来,想打个哈哈便过去,但裴童的眼神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午阳只能放下筷子,一字一句地解释:“童童,她应该知道,她也有权利知道,既然要走了,至少别带着莫名其妙的猜测。”
“狗哥,话不是这么说的,她应该和她有权利知道不过都是你的主观想法,你在告诉她之前问过她到底想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吗?你又怎么能确定她知道了就会得到解脱?如果她认定了阿娟是自己的闺女,觉得无论如何闺女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有迹可循就好呢?如果她知道了阿娟不是,那等于到死的那一刻她和小雪之间都依然是断了血脉联系的,这样真的就是‘好’吗?你是不是见过太多对你低眉下目的犯人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你只是个厨子你凭什么管别人知不知道真相!”
“童童!”
申雪宁的一喝让裴童恢复了冷静,她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尴尬,于是乖乖跟午阳道歉:“狗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好意思了……我可能刚才让邵兴浩气糊涂了。”
午阳很给面子的顺着这个台阶走下来,他并不生气,因为他了解裴童之前的经历,因为了解,所以不生气,他反而很高兴能看到童童甜美外表下那小刺猬一样的自保的躯壳。
“童童,你说得对,我在告知陈秀娟真相之前的确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可能我对‘真相’太痴迷了,我太想知道‘真相’了,所以默认别人也是如此,以后我会注意的。”
特线处众人都知道午阳口中的真相是什么,那关于他父母惨遭杀害的事实已经成为了几个人中公开的秘密,真相什么时候能来却没人知道。
短暂的插曲过后几个人又吃了一个多小时才散场,为了防止某些腰子精再不经过他允许就擅自组饭局,午阳毫不留情地把拖鞋还没穿上的王云东扔到了门外。简单洗漱后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回想着童童说的话,这孩子……看来还没有真正解开心结。
第二天早上天都还没亮午阳的车便驶出了和平小区,赶在早高峰之前到达了平昌监狱,准备给陈秀娟做的那两道菜都不算难,咕咾肉为了肉质软嫩倒是需要提前抓一抓,有几天没下厨了,午阳的这一餐做得格外认真。
当他在狱警的陪同下推着餐车走到7号牢房门口的时候,看到陈秀娟已经洗漱完毕,连毛巾都拧干了搭在一旁的扶手上,一看便知道是干惯了活儿的人。
看到午阳,她露出了个笑容:“看来你这小伙子还真是会做饭,我都闻见香味儿啦。”
午阳笑笑,并没说话,面对陈秀娟的时候他总是容易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如果自己的老爸老妈还在,也正是这个年岁吧,对于母亲的样子午阳已经渐渐记得没有那么清楚了……
“酸笋鸡丝、咕咾肉、米饭,慢慢吃,不着急。”
“好,谢谢你。”
午阳不想再陷入模糊又痛苦的回忆中,工作完成后便对着陈秀娟微微欠身,转头离开了,那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对方眼角的一滴泪。
不知是恐惧还是不甘或是悔恨,总归都要尘归尘土归土了。这次他没有站在老地方看着自己送走的人上刑场,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的私人厨房,扭开石门,拿出准备好的试管,里面依然是红色的液体,他用马克笔记录:陈秀娟,女,5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