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今夜贺洵很识相地没有在陆襄襄房里住下。
其实倒也不是他不想,而是想着来日方长,总不好将陆襄襄逼得太紧。
洗漱完回到书房之后,他照常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虽然银达暂时交给了国内的职业经理人团队,但是他毕竟还是银达的总裁,即便是小事上不需要操心,但是在大方向,总还是要他来定夺。
他这段时间,的确忙得不得了。
白天要陪着陆襄襄,晚上常常工作到凌晨。
尤其现在盛周金三家都在向他施压,还加上一家海外的公司也是步步紧逼。
说是腹背受敌都算是轻的。
但是为了陆襄襄,又似乎一切都值得了。
一直工作到了半夜两点多,他才终于结束,揉了揉太阳穴,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给自己倒了杯水。
上楼之后,又特意去姑娘的房间看了一眼。
陆襄襄裹在被子中间,呼吸平稳,似乎睡的很香,床脚有些杂乱地扔着几件衣服。
他盯着陆襄襄看了两分钟,只觉得内心平和又温暖。
自从到了这里以后,他才终于得到了近七年来第一个好觉。
在失去陆襄襄的日子里,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没有意义。他只是在机械地重复,重复学习、重复努力、重复别人给他安排的人生。
他要什么都可以——或许说,他什么都不想要。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活了七年。
每天唯一能算是活着的时候,就是在网上找到陆襄襄最新的消息的时候。
他是卑微的偷窥者。没有办法出现在爱人面前的偷窥者。
他只能抱着自己龌龊而不为人知的心思,在角落里暗暗看着陆襄襄在别人的怀抱里绽放。
陆襄襄第一次出现在社交网站上的照片,是在金朝、盛霆与周见衡三人的自拍照中。
彼时几人都是大一的新生,照片上的影像稚嫩而充满了少年气。
陆襄襄只是作为这张自拍中的模糊背景而存在。
贺洵猜想,这时他们几个应当还不认识。
但是没过几天,金朝就更新了和姑娘勾肩搭背、醉酒迷离的照片——当然只有他自己迷离。
在这之后,陆襄襄他们六个人,就时常聚在一起,几乎每周都有至少三天是泡在酒吧里。
而陆襄襄,几乎每张照片中都会蜷缩在不同的男人怀里。
这些男人,不同人种、不同年龄、不同模样。
可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照片中的任何一个男人吃过醋。
他对陆襄襄太了解。了解到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知道,或许陆襄襄牵着、搂着、吻着这些男人,但是她的心从来不在他们那里。
她在照片中的眼神永远冷漠又沉静,即便是笑着,也时刻保持理智。
而一个恋爱中的女人,绝不可能理智。
他很满意。
他从没在任何照片中见过陆襄襄当年看他的眼神。
后来,陆襄襄出了车祸。
在这之后,她好像就变得越来越好了。
身边很少再出现莫名其妙的异性、喝酒少了、赛车少了、荒诞无稽的生活也少了。
逐渐地,她开始在舞台上发光。
而陆襄襄的改变,似乎就像是一个在他身边不停督促的同桌。
贺洵在大洋彼岸,在她不知情的地方默默陪着她。
她拿奖,他替她高兴、偷偷给她寄匿名的礼物;她努力,他跟着她一起认真、把学业和家族事业一点一点捡起来。
他人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陆襄襄给的。
他虚伪、他病态、他阴暗、他低贱。
可他也爱她。
后来,陆襄襄回了国。
为了能重新再和她相遇,他拼命向家族证明自己……才终于换来了回去的机会。
却也正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人抢先一步出现了。
他在金朝的账户里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颀长清贵,穿着赛车服靠在赛车的边上,正同边上穿着同款赛车服的陆襄襄说话。
画面角度并不算好,应当是金朝随手拍的,两个人都有点变形,也没有什么光影技巧。
可是他分明在陆襄襄眼里看到了一束光。
那种……以前曾经属于过他的光。
她笑得像是阳春三月崖上开得最盛的花,可却是对着别人。
*
贺洵俯身轻抚了抚陆襄襄的头发,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额上印了一个吻。
接着就出了房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暗夜之中的姑娘缓缓睁开了眼。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天边的星辰都暗了下来。
姑娘悄悄起了身,手里紧紧抓着什么。
她走到了书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
过了一会,在确定屋子里什么声息都没有之后,她轻轻拧动了门锁,走了进去。
她沉默地站在贺洵面前,看着沙发上蜷着熟睡的男人。
沙发要比他的身长短一些,他只能微微屈着脊背和双腿才能躺在上面。
或许是这样的睡姿着实不太舒服,又或许是他有什么烦心事,借着窗外隐隐透进的星光,能看见贺洵蹙着的眉头。
陆襄襄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
清晨时,贺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姿势有些不太对。
他刚一动,就发现自己整个人使不上劲,直接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咚”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小,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沙发边上早被人提前垫上了一层被褥。
他晃了晃略微有些昏沉的脑袋,接着就看见自己手脚上正捆着的绳索。
说是绳索,都是勉强。
贺洵分辨出来,这是他给陆襄襄准备的一件毛衣。
一件五位数的毛衣,如今却被细细地拆了线,编成了细细的绳索,最终绑在他的身上。
他有些艰难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这绳索绑得很有些水平,将他的手脚紧紧缚住,却又不至于让他血液不通。他手腕上的绳索还连着腰背,让他的手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却又绝对没办法摸到绳结。
贺洵仔细观察了自己身上复杂的绳结,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姑娘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她仍然穿着睡衣,手上拿着一柄牙刷,嘴角还留着牙膏的的泡沫。
整个人的状态闲适又放松,斜斜地靠在门框上。
这是自从来了这里之后,陆襄襄最有安全感的时刻。
贺洵看着她,又笑了笑。
“这绳结,算不算是我教你的?”
这是当年贺洵绑过她的绳结。
“嗯,算的。”陆襄襄回他一个微笑,大大方方道。
全然没有绑匪与人质关系倒置的自觉。
她转过头,回到自己房间,继续洗漱。
过了一会,她又回来。
“早餐想吃什么?”
贺洵看她,仍带着得体的微笑,“我现在是你的人质了,你不让我吃都可以的。”
“我不是会虐待人质的绑匪。”陆襄襄走上前,从边上拿起一条床单,将贺洵浑身上下裹了一遍,确保他完全不能动弹之后,像拖尸·体一样将他拖出了房间。
贺洵略有些狼狈地被她从房间里拖了出来,一样整齐的头发变得凌乱。
“你这还不算虐待人质吗?”
谁知道前面略微有些气喘的姑娘却嗤笑了一声。
“要说虐待,还在后头。”说着她又向前拖了几步。
贺洵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贺先生,我们现在要下楼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贺洵以前从来没试过从楼梯上滚下来,更没试过被人从楼梯上拖下来。
楼梯上的棱角打过他的身体。每一阶楼梯,都将他身上打了个遍。从肩膀、脊背、后腰、臀部、大腿、小腿、脚跟。
一个都不落下。
刚过第一个阶梯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可是整个楼梯这么拖下来,贺洵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就没有什么地方是不疼的。
陆襄襄在前面拖着这么个成年男人下楼,也不好过。
她到了楼下之后,先坐在地上瘫着喘了好几分钟的气。
“很沉吗?”贺洵倒还有精神在疼痛之中开口。
陆襄襄不想搭理他。
“其实只要你把我解开,我可以自己走下来。”
陆襄襄睨他一眼,“我看着像个傻子吗?”
贺洵却笑,“总得试试。”
几分钟后,陆襄襄再次气喘吁吁地将他架上了餐桌,并且解开了他身上的床单。
床单之下,他身上的衣服变得皱皱巴巴的。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少部位都能看见通红的痕迹。
陆襄襄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做早餐。
几分钟后,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三明治被塞进了贺洵手里。
他低下头,用有些吃力的姿势尝到了有生以来陆襄襄为他做的第一顿食物。
“很好吃。”他赞赏。
“谢谢,”陆襄襄微笑,“是盛临川教我做的。”
贺洵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敛起。
“陆陆,你就那么喜欢盛临川吗?”
陆襄襄瞥他,“你要是最近有认真了解过我的动向,就该知道,我对外的态度一直不是喜欢。”
“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