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风云曦,她抬起头望着我,笑了起来,放下汤匙,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怎忽盯着我看起来,莫不是我吃相不雅,惹得妹妹笑话了么?”
我赶紧道:“哪有的事,姐姐仪容在宫中最是端庄。狐玺方才在一旁看着姐姐,忽想起小时候自己最羡慕的一位公主,羡慕的原由只是因为她有个总是护着她、体贴她的长姐。那时心中常想,若是自己也有长姐疼爱该多好,方才看着姐姐,忽觉姐姐真好似那位长姐一般。”
“来,把手给我。”
风云曦笑着伸出一双手来,我把手伸了过去,被她双手合十捂着。
她笑着柔声道:“不知那位长姐给她的妹妹可是这样捂手的?我比你年长了好几岁,巧了的是,我在家中也是长女,你又与我最小的胞弟同岁。妹妹若不嫌弃,便当我就是你的长姐,可好?”
“曦姐姐。”我不住地点头,笑眼含泪,凝望着风云曦,竟一时哽咽。
风云曦赶紧拿出了帕子,轻轻地为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安慰道:“好了好了,整日里怎这样容易落泪?瞧,你如今也有我这样的长姐疼着了,自不必再羡慕那位公主了。想来我入宫十年,除了妹妹,也未曾觉着与谁个格外投缘,这宫里总人让拘谨、恐慌,妹妹身上却自有种叫人安定的感觉。”
末了,忽顿了顿,似感叹道:“无怪王上那样的性子,也要为妹妹所动。”
听到最后一句,我心下微微一震,便想到风云曦曾亲口告诉我,她十年未曾真正承宠一事。虽然我与东方甫尹只是做戏,我并未真的承宠,但此时又怎能将自己假装承宠一事告诉风云曦?况且,风家也是东方甫尹要清剿的目标之一。
只是,她对东方甫尹用情至深,想来我昨日承宠一事,她心上怎会毫无波澜?她忽然说到此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许是见我忽然沉默不语,她已觉察到我的不知所措,柔声道:“妹妹别多心,我这么说并没旁的意思,皆是肺腑之言。想来那日在掬水园,我与妹妹讲的那番话,今日已有应验。王上待妹妹当真是不一般的,他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
说罢,她已望向别处,见她脸上的笑意似有一丝凄凉,我轻轻唤了声:“姐姐。”
“自你赐封那日风波起,宫中传闻甚多,虽不知到底缘何起,却也真是替你捏了把汗。好在总算过去了,想必妹妹那日定是令他伤心了。想来,世上能令他伤心的人,除了太后,便是妹妹你了。瞧我,总是句句离不开王上。罢了,咱们不说他了。”
见她如此笃定东方甫尹对我动情,我忽怅然道:“姐姐言重。我虽嫁入幽宫已有数月,与王上却不过几面之识,其实王上待我并不似姐姐看到那般,而我与王上,此生注定缘浅。”
风云曦诧异地看着我,许是见我黯然,断不知我为何这般。
末了,只淡淡笑了笑,柔声道:“许是我多心了吧,妹妹可别见怪,我自知此生没有那个福分,王上与我是同样可怜之人,我深知在这世上心无所依的孤独。我并非心胸大度,只是不想自己所爱之人此生孤苦。因此,倒是真的希望妹妹是令王上心有所依的那个人。”
风云曦对东方甫尹的情意令我心下十分动容,想来爱一个人的至高处,便是这样吧,只是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得到这样。
她是真的深爱他。
我一时感叹,安慰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姐姐待王上真正一往情深,令狐玺闻之动容。狐玺相信,王上定会有明白的那天,说不定,姐姐今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定能一生喜乐平安。”
许是因着我说到了孩子,她竟有些激动地握了握我手,柔声道:“有这样的可能么?我会有自己的孩子么?”
我从她手心里抽出一只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抚道:“姐姐心善,一定会有的。狐玺就愿意相信,姐姐今后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会快乐平安地长大,姐姐也会快乐的。”
风云曦点点头,眼中似有喜悦的泪光,随即却又黯淡了下去,怅然道:“妹妹真会哄我开心。即便有了孩子,又如何能保他喜乐平安?”
她的顾虑自是有道理,若一直夹在背叛自己的家族与背叛自己所爱之间,只会到死都顾虑重重。
我虽不敢断定东方甫尹百分百会赢这个局,但他那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心,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七分胜算。风云曦这样做,除了折磨自己之外,对她自己、对风家都毫无益处。太王太后在关键时刻能舍去任何一颗棋子,她能舍下东方甫尹么?
我笑笑,温声道:“姐姐何必伤怀,走一步且看一步。其实,在姐姐心里,早已选择了王上,不是么?只有相信,方能得到。”
风云曦静静地看着我,沉默了片刻,道:“愿借妹妹吉言。”
“狐玺愿意相信,姐姐的真情必能唤醒王上的垂怜。”
“妹妹说的对。妹妹别光顾着劝我,自己也要记得才是。只有相信,方能得到。”
我微微颔首,与风云曦相视而笑,心下却是无尽的苍凉。
正说话间,云夕忽然进来通传,说福安阁差了人送了东西来。
我一时间怔住,不知这半晌不夜的,他为何要送东西?这东方甫尹又在耍什么花样?
风云曦还在一旁坐着,不知为何我竟不能自如,我轻咳了几声,略有些紧张道:“传他进来吧。”
“诺。”
云夕应声,便转身出去请了人进来。
一进门,我更是愣住了。六七个宫人,手里拎的拎,捧的捧,依次进来,来到我面前,跪下来行了礼,问了安。
打头的宫差恭敬道:“启禀元妃,王上吩咐,这些东西务必即刻送到和鸣居元妃手上,奴才等人不敢耽搁半分。”
见云夕在一旁掩口而笑,我不由得站起身来,瞧瞧了,自言自语道:“都是些什么啊?”
打头的宫差躬着身子一一介绍道:“这几样是兔毛耳捂子、狐毛手暖子、鹿皮靴子。”
我又不缺这些,东方甫尹为何突然送这些东西?想到曦妃还在这里看着,心下不免觉得几分尴尬。
那宫差继续道:“元妃请看这个。这盆金钗石斛兰花,是王上特地命人从夷南找来的,王上说天儿冷不好养活,让王妃将其好生养在殿内暖和地儿。”
这倒是稀罕物,这金钗石斛兰花是不好养活的,咸都气候寒冷,如今又是严冬,这花儿能活下来真是不易。东方甫尹到底想干嘛?讨好我么?如今我的生死都在他手上,似乎也毫无必要吧。
不过,既是做戏,昨日刚刚承宠,今日自然要恩宠加身,才显得合情合理才是。想来,他若不把我置于刀山火海之中,是不罢休的。
正思量,那打头的宫差接着示意旁边的宫人,那宫人将怀里抱着的绯色缎面包裹的东西打开,竟是一把伏羲琴。
走近了,看清了那把琴的样子,心蓦地一惊,惊喜之情涌上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