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公的琴？这是师父当年赠我的那把琴！不，这不可能……”深觉不可思议地质疑道，已泪然。
我屏住呼吸，走到跟前，颤抖着抚摸着那把伏羲琴。
见我沉默良久，泪眼朦胧，风云曦起了身走到我身边，轻抚了抚我的肩膀，柔声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道：“姐姐有所不知，这把琴是我儿时随筠公习音律时，筠公所赠。当年拜筠公为师时，因着我年纪小，手指不够长，筠公为我特制了一把伏羲琴。后来我渐渐长大，那把琴已用不上，便珍藏在了茂兰殿的书房里。师父走后，我每次想起师父都会拿出来瞧瞧。可这把琴此时应还在茂兰殿才是，为何会出现这里？”
“难怪妹妹如此伤怀，想来，这把琴是妹妹与筠公师徒情谊的寄托之物。”风云曦说罢，又转向那打头的宫差问道：“你既来送东西，便应把事由一并说个清楚，也好让人明白，怎无头无尾的，叫主子猜来猜去。”
“这……”那宫差迟疑了下，面上似有难色。
风云曦笑了笑，淡淡道：“怎地？是有什么话不能让旁人听的么？”
我赶紧责备那宫差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怎吞吞吐吐的，平白叫人莫名其妙的。”
那宫差朝我二人施了一礼，缓缓道：“启禀元妃，王上吩咐过，若是元妃问起，就告诉元妃，王上今夜要留宿和鸣居，到时他亲自与元妃细说。”
我一时诧异，竟不知如何应答，瞥见风云曦此时面上仍持有一丝笑意。
我支吾着对那宫差道：“他几时说的要来和鸣居……那，东西且搁在这里就是了，退下吧。”
几个人应声退了下去，玉宛和云夕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
曦妃许是怕我多心，笑着说：“妹妹这下可信了我？我从未见王上如此心细过，妹妹也要用心才是。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回头再来看妹妹。”
曦妃虽是一直笑着的，而我能明显地觉察到她内心是有些伤怀的。不知为何，同为妃嫔，在面对风云曦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偷了她珍藏多年的宝物一般，心里有万般的不忍和一丝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我尴尬道：“姐姐刚来没多会儿就要走了，不留下来用午膳么？”
说完，又觉着似乎说了不合适的话，此番情形，明明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曦妃笑着温声道：“不了，等下次吧，刚吃了妹妹的桂花酪，我意犹未尽，本是不舍走呢。只是，我走时吩咐了小厨房给王上炖了川贝枇杷甘草雪梨浆，每日赶在王上用完午膳一刻后送去，我得回去看一眼，不能耽搁了。”
我望着她，诚然道：“嗯，那我送送姐姐。”
风云曦轻拍了拍我手背，目光温柔地看着我，轻声道：“不用送，你的身体刚刚痊愈，穿着这身衣裳，出了屋子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王上今夜要留宿在此，你应提前做好准备才是，好生歇着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羞涩道：“那我让玉宛送送你。”
曦妃笑着道：“嗯。”
我目送着风云曦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
不知东方甫尹到底在搞什么花样？莫非是派了人去了西虬？好端端的，又送那些耳捂子、手暖子、皮靴子作甚？别人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宫里从妃嫔到宫女，左不过都是爱比较这些个事罢了。谁比谁多了什么东西，王上又给谁送了稀罕的，谁得了王上几句夸赞，谁与谁因为王上的赏赐织暗恨，谁得宠了，谁失宠了，王上喜好什么……
众人的茶余饭后的言语里，总是离不开这些。不过是要叫所有人都来羡慕嫉妒一番罢了，有时真要怀疑，这人是长了一颗男儿心么？
玉宛送走了曦妃，回到了内殿。见我趴在案几上盯着那几株梅花出神，走近了，柔声道：“曦妃已走，王妃可还在想王上送来的那些东西？”
我望向玉宛，忽委屈道：“玉宛，你不知，方才曦妃在这里看着王上送我那些东西，我竟然觉得尴尬，还有些紧张呢。”
玉宛笑了笑，道：“说到底，是王妃心地善良。可是觉着仿佛亏欠曦妃一般？”
“嗯嗯嗯，你怎知道？正是那种感觉。”我点头如捣蒜，继续道：“也不知东方甫尹到底想干嘛，好端端整这些做什么？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害得我面对曦姐姐，心中真是慌乱。”
玉宛叹了叹，道：“后宫妃嫔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总不可能人人有宠，曦妃不受宠，岂是王妃的过错？即使今朝王妃不受宠，曦妃还是无宠啊。王妃何苦无端自责、自寻烦恼？”
“我也知道是这样，可是为何我只要一面对曦姐姐，心下就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阵难过。”
“奴婢能够体会王妃的心情，曦妃一向待人亲和，对王上情深义重，而王妃与曦妃很有些缘分，如今又视她为长姐，自然会对她的处境产生怜悯，尤其是在承宠这件事情上。”
“可王上并非真正有心待我如此，左不过是彼此配合一场戏罢了，这场戏末了，还不知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照这样下去，时间久了，曦姐姐信以为真，会不会因此对我有了芥蒂？玉宛，我不想失去曦姐姐，她真的好似我心中渴望的那个长姐。”
“请王妃恕奴婢直言。王妃心慈，与曦妃情同姐妹，本是难得。但同为后妃，总有面临利益之争的关键时刻，倘若将来你与曦妃都有了王上的子嗣，很多事情未就必能由得了自己了。”
我微微颔首，心下已明白玉宛之意。
她所说的这些，我亦晓得，但我从没有想到过那么远的将来。许是我从未觉得自己在幽宫还会有什么将来，又许是我不敢去想象那很久以后的将来。那会是什么样子的结果，似乎无论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令我感到可怖和想要回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