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宫今日格外宁静,我与玉宛进去的时候,太后正斜倚在榻上,领路的紫衣宫女凑上前去,伏在耳边通报了一下,太后“唔”了一声,这才懒懒地从榻上被人搀着起身。那宫女拿了垫子垫在太后身后,太后就这样半坐在榻上与我说话,妆容依旧精致华美,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
我跪伏在地上向太后行礼,恭敬道:“臣妾今日带了件礼物前来给太后请安,愿太后事事如意,长生无极,容颜永驻。”
“起来吧,难得元妃今日有心了。”
才这些日子未见,太后竟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慵懒与疲惫起来。
玉宛已将那锦盒呈上,那紫衣宫女打开过目后,正打算双手奉上,却被我拦了下来。
我上前去,双手接过锦盒,亲自捧着走到了太后跟前,跪下来呈上,试图离太后更近些。又故意将袖口撑开,让馥云香的气息散发出来。
太后接过那对翡翠柿子雕件,仿佛眼前一亮,仔细地瞧了又瞧,看样子是十分喜欢的。
此时,我仍跪在跟前,向前伸直了胳膊捧着锦盒。
见太后刚想说话,却突然用帕子捂住了嘴巴,将头扭向了一边,不住地作呕。一旁的紫衣宫女紧张地赶紧上前,递上了痰盂和漱口水。
此时,太后一面不住地呕着,一面朝我挥着袖子摆手示意我退下,我即刻便意识到正是自己身上的馥云香刺激了太后。
我起身退在了一旁,正暗自揣测,便有另一名黄衣宫女端了小食进来,可还没走到跟前,便被眼前的紫衣宫女训斥了回去。
“真是不长眼睛的东西,这个时候端这些吃的来作甚?还不快滚出去!”
“诺。”
只见那黄衣宫女年纪尚小,想来入宫没几日,委屈着转身离去,却不小心将手里的碟子打翻在地。
我回头看去,散落在地上的食物竟是酸梅子,心下蓦地一惊,似乎已确定太后已有孕之事。
那紫衣宫女见状,顿时大惊失色,着急上火道:“没用的东西!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着收拾干净了,滚出去!”
接着,见一众人战战兢兢地俯身去收拾,又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玉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便示意她也先退下。
此刻,太后呕了半晌,终于缓了过来,指着我,喘着气儿道:“你,你,你今日擦这么重的馥云香膏作甚?你可知哀家向来对这个香气过敏?”
面对太后的质问,我只得赶紧跪伏在地上,解释道:“臣妾罪该万死!臣妾真的不知太后会对馥云香过敏,还请太后明鉴!臣妾近来夜晚多梦,想着馥云香有安神静心之效,才连着几日擦了些试试。没想到,竟会令太后如此难受,还请太后责罚臣妾!”
“罢了,你刚入宫不久,平日极少四处走动,对此毫不知情也实属情有可原,念你今日来看哀家乃是一片孝心,哀家便饶了你这回。在这宫里,凡事皆要用心才行,下次若是不长记性,哀家定会重重地罚你。”
我闻声又再次叩拜,恭敬道:“诺。臣妾记下了!臣妾谢太后宽恕,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起来吧。”太后疲惫道,接着又吩咐道:“来人,给元妃赐座,教她坐离哀家远一些。”
那紫衣宫女已撤去痰盂杂物,再回来便搬了把九霄环佩的檀木椅子,搁在离太后两尺远的地方,示意我坐下。
只见太后已缓了过来,比先前看上去好些了,她似乎猜到我此番是有事前来。
她用手抚了抚那一对翡翠柿子雕件,道:“这翡翠柿子雕件色泽鲜润,手感极好,这样个头的一对儿,实属难见。若说你不用心,倒也冤枉,哀家最喜欢,便是翡翠。”
听到太后这么一说,我总算松了口气儿,原来太后喜欢翡翠。而我并不知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是觉得翎妃送来的那些东西里,这件最适合送给太后,可不管怎样,如此总算是歪打正着了。
我心中碎念,连忙温婉笑道:“太后喜欢便好,本来臣妾还担心第一次为太后准备礼物,万一太后不喜欢,臣妾如何是好。方才因身上擦了馥云香以致太后过敏,心中正愧疚万分。此时听太后这么一说,臣妾心里总算好过了些。”
太后接过那紫衣宫女递上的琉璃盏,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温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送礼物和引起哀家过敏,完全是两回事。这礼物即便不合哀家心意,但只要送东西的心是真切的,哀家岂有责备之礼?你们都是哀家的孩子,哀家更看重的是这份孝心。”
见太后神色舒展开来,我便赶紧趁势道:“是,太后说的是,臣妾记下了。既然这对翡翠柿子雕件深得太后心意,那臣妾是不敢独占这份功劳的。不然他日翎妃知道了,怕是要怪臣妾借了她的东西,来给太后献殷勤了。”
太后嗔怪道:“你这丫头话里有话,怎么?莫非这东西是翎妃的不成?”
我赶紧跪了下来,恭敬道:“启禀太后,臣妾不敢欺瞒。这对翡翠柿子雕件的确是翎妃送给臣妾的。幽宫自是不缺奇珍异宝,但臣妾瞧着这件的确是稀罕之物,所以才想着拿来敬献给太后。”
太后听得仔细,凝眉盯着那对翡翠柿子雕件,沉思半晌,转而和声问道:“这么说,这东西是出自翎妃的宫里?”
我抬起头,看了看太后,道:“正是。那日翎妃派侍女碧落到访和鸣殿,送来了好些珍贵之物,说是奉了翎妃之命来问候臣妾。”
太后笑笑,半晌未说话,只叫她身旁那位紫衣宫女退了下去。
直到那宫女退了出去,太后才缓缓道:“你来昭德宫看哀家,定不仅仅是送这东西来了。此时再无他人,说吧,你究竟所为何事?”
我蓦地一惊,只觉太后实在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通透,她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