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十九年冬,嫡公主司徒蔓野回京,帝大喜,于正阳宫外设宴迎嫡公主归来,司徒蔓野带着她名扬天下的第一个战利品,曾经权势滔天,镇守一方的镇北王韩傲走进思政殿,大臣皆斜目而视,神色复杂,唯帝欣慰,两侧臣子摇头沉闷。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司徒蔓野着一身大红正装目不斜视、神情严肃的走进朝堂,千年之后,女人的脚步终于再次踏进了朝堂,这一天注定让人铭记。
“平身!”庆隆帝收敛了笑意,看着司徒蔓野大红正装上那有些相似的容颜满是感慨,他曾经也想过,若是她是个男子该有多好,他会教她骑马射箭,教她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带她站在天下最高的地方指点江山,无奈是个女儿,他欣喜之余多了一份遗憾,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依然没有让他失望,她靠着自己的努力站在了他的面前。
“多谢父皇。”司徒蔓野身上的大红正装是庆隆帝在一年前为她订做的,不似女子服饰那般繁琐,简单大气,光是那一身大红就让人不敢直视。
“启禀父皇,儿臣已将漠北叛臣韩傲押致殿外,还请父皇定夺。”司徒蔓野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殿里,让底下埋头想要尽力去忽视她存在的人脑中一震,神色复杂的与旁边的同僚对视两眼,眼中满是无奈,看来他们阻止不了这位公主进入朝堂,难不成千百年之后,他们要再一次臣服在一个女子之下吗?
“好,蔓蔓不愧是朕的爱女,当真有勇有谋,来人,押韩傲上殿!”庆隆帝脸上满是骄傲,他的这个女儿没有让他失望,女儿又如何,他的女儿一样的优秀。
韩傲衣冠整洁的被几个亲兵押进大殿,从漠北到大殿,从被擒到如今,一个月的时间,韩傲好像苍老了一倍,初见韩傲时,那一身声势逼人的模样早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的韩傲,不过是个心灰意冷,没有了希望的阶下囚。
韩傲愣了愣,抬头看向上方龙椅上的庆隆帝,熟悉的脸有些陌生感,看不清流苏之下晦暗不明的眼神,只是大殿上莫名的沉寂有些沧桑,有些无奈,曾经他也是他的心腹,所以他才留下了镇北王府给他,可是他终究贪恋着权势的美好,他们之间谁负了谁无人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好像也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得清、诉得尽的。
“韩傲,你可还有话说?”庆隆帝冰冷凌厉的语言响起,在大殿里回荡不去。
“呵,有什么好说的,做都做了,说了又有什么用?”韩傲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或许当初他不该去贪图那个天高地远的王爷之位,那样就不会活在心惊胆战之中,生怕哪一天被夺了权,收了兵,没有担心他或许走不到这一步,若是当初他选择了留在京城,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没人回答韩傲的问题。
“既然如此,来人,赐鸩酒。”庆隆帝看着韩傲的表情始终是那样的冷酷无情,一个太监端着一杯酒到韩傲面前,韩傲眼光一凝,瞳孔放大,随后伸出颤抖的手端起酒杯,最后看了庆隆帝一眼,认命的闭上眼,手里的鸩酒一口喝下去,韩傲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那个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子,还是曾经惬意的年少时光?这一切都无从得知。
韩傲就这样死在了思政殿,这是庆隆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在思政殿上赐死,这是给大臣的警告,同样是给司徒蔓野立威,还有心中的愤怒。
侍卫将韩傲的尸体拖出去,清理了地上的血渍,众大臣对视几眼,神色一直都复杂着,大殿中央那大红的身影更是刺眼。
“公主有勇有谋,为栗国除害有功,正皇家威仪,但是公主甚为女子,甚为栗国最尊贵的女子,当为女子典范才是,老臣斗胆,还请公主出大殿外等候陛下封赏。”果然,就知道有人站不住,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大臣慢慢的站出来。
大臣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感受到了上方帝王压迫而来的威严气息,纷纷底下了高贵的头颅。
“御史大人说的是,本宫身为栗国最尊贵的公主,理当为栗国上下做好典范,所以本宫这年来一日不敢懈怠,谨记先人教诲,只为有当一日可为父皇分忧,老大人,你说是与不是?”司徒蔓野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站出来的御史不卑不亢地回答。
“公主……这是……”老御史瞬间满脸通红,看着司徒蔓野的眼神满是不喜和仇视,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还带着丝丝惶恐。
大臣们默默垂头不语,这个时候还没有摸清楚司徒蔓野的底细,还是不要贸然出手的好,这位老大人当真是被那些虚名吹捧的找不到方向了,若是司徒蔓野是一句箴言可以阻止的,他们把口水说干也没关系,但是有用吗?没见这些天跪晕在上阳宫的老臣一个一个的被送出宫。
显然陛下是铁了心要让公主进朝堂,这个时候说得越多,只会让陛下越气氛罢了。
“为陛下分忧的方式有很多,公主身为女子,就该谨遵女子的闺训才是,公主可知你出现在这里,会给朝堂造成多大的震荡,还请公主为栗国大计,退出思政殿!”御史通红着脸,凶神恶煞的训斥着司徒蔓野,完全没有看见上方庆隆帝越来越黑沉的脸。
底下的众大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中当真是对这位老御史佩服不已。
“对不起了老大人,正是为了栗国大计,本宫不能退出去,本宫做为父皇唯一的子嗣,身为栗国最尊贵的公主,论才情、论谋略、论武功,本宫并不输于何人,本宫并不认为这个朝堂上站不下本宫。”司徒蔓野始终和言温煦又不失威严的模样,老大人听完司徒蔓野的话,更加的气氛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司徒蔓野无比的厌恶,满是不赞同,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公主这是强词夺理,正因为公主高贵,才更应该恪守礼节,这般抛头露面,实在是有失皇家颜面。”老御史言辞激烈的诉说司徒蔓野的乖张,满朝文武统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上方帝王阴沉的脸,大殿异常的安静。
“大人此言差矣,其一、本宫作为父皇唯一的女儿,理应尽孝,为父皇分担重任,其二、本宫受尽栗国上下尊崇,理应为栗国的繁荣出一份力,大人因为本宫是女子,就否认了本宫,实在是小瞧了本宫,大人读遍圣贤书,怎么就没有学到圣人的一丝开明呢?”司徒蔓野同样的义正言辞,没错,她哪里不如人了,只因为她是女子便否认了她,也得看她允不允许。
“你,你……”老御史颤抖着手指着司徒蔓野满脸愤恨说不出话来,身子晃荡退后两步,旁边的大臣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在默默的低下头,当真是同情这位老大人啊,这一把年纪还没说不开明,像这样自视两袖清风,博学多才的读书人,又因为名声鼎盛一直被人吹捧着,被如今被他看不上、不喜欢、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小女子说成不开明,对这些老古董一般存在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公主殿下,齐老大人名满天下,门生遍布,公主说齐大人不开明实在是有些言过了,公主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不懂没关系,但是还请不要乱说。”果然,不长眼的人或是自恃清高的人总是层出不穷的,身后传来一阵深沉严肃的声音,司徒蔓野挑了挑眉,面色从容的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这人倒是让她有些吃惊,居然是兵部尚书李鹏飞,这人这几年不是低调得厉害吗,如今这是打算出来冒冒了?
“呵呵,李大人,本宫这个没有受过正统教育的人不懂你们说的礼节,但是也知道,在这朝堂之上,父皇为尊,父皇都没有发话,两位大人这是藐视父皇吗?”司徒蔓野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李鹏飞瞬间大汗淋漓,面色紧张,心中对着出来做出头鸟的齐老大人很是不满,这个时候谁都知道陛下是铁了心要让公主进朝堂,这样在朝廷上抨击公主有用吗?要不是看在这老家伙还有些用处,对文人有些影响,他才不会来触这个眉头呢。
“公主这是强词夺理,老臣惶恐,请陛下恕罪。”齐御史这才抬头看了看庆隆帝面无表情的脸,锐利的眼神透过流苏照射在齐御史身上,齐御史瞬间脸色苍白,但是脸上依然是那么明显的不喜和悲愤,像是庆隆帝做了什么人神共怒的大事一样。
“难得齐老大人还能想起朕,朕是不是该说一声感恩戴德啊。”庆隆帝从来都不是个温和的帝王,只是这些年渐渐的收敛了锋芒,这不代表着就能够容许臣子放肆,帝王之威毫不收敛的压榨在齐老御史的身上,齐御史连忙跪下。
“老臣不敢,老臣对陛下一片拳拳盛意,万不敢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明察。”齐御史虽然说着不敢,脸上的倔强却不该丝毫,狠狠的瞪了司徒蔓野一眼,满是厌恶,没错,他就是没错,错的是公主,是公主野心膨胀,借着陛下对她的宠爱胡作非为,他作为备受尊崇的文人清流,如何能让陛下受此蒙蔽。
“不必了,朕看齐御史年事已高,还这般殷勤的往朝堂上跑,朕也是于心不忍,既然如此,御史以后就在家好好的休息吧。”庆隆帝冷哼一声,这些人还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在打些什么主意,他是天子,他爱将皇位给谁便给谁,这些人若是当真这般有气节,倒是都回家养老去好了,也让他看看他们的骨子有多傲。
“陛下……”齐御史震惊的看着庆隆帝,完全不敢相信他只是说了公主几句就被罢了职。
“父皇,儿臣看齐御史刚正,忠心可嘉,岁年老,但是这精神可贵,父皇该奖赏御史才是。”司徒蔓野淡淡的说道,丝毫不理会齐御史愤恨的目光,此时的司徒蔓野在齐御史的眼中已然成了祸乱朝政的奸邪小人。
“哦?蔓蔓这话怎么说?”庆隆帝问道,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怒气。
“父皇,你看这满朝文武,只有御史大人这般殷勤,这般不服输,这不正是为了向父皇证明他忠心可嘉?不过御史大人确实年迈,还这般奔波让人敬佩之余多了几分心酸,御史才学渊博,连大学士都对御史敬仰不已,既然御史这般想要为父皇分忧,不如封御史为太傅,去南乔书院为父皇教导莘莘学子,也让他们学一学大人的忠勇。”司徒蔓野看了一眼齐御史有些难看的脸抑扬顿挫的说道。
“公主所言正是,御史大人高德,正是我辈学习的对象。”司徒蔓野的话刚刚落下,便有人站出来附和,朝臣们望去,朝堂的最末站着一个身姿修长,单调温和的年轻人,这人怎么有些眼熟,满朝文武各个都是在朝堂上混成精的老狐狸,见这年轻人不卑不亢的模样倒是让不少人眼睛一亮,同样也有不少人不屑,不过是翰林的一个六品小官,这朝堂上什么时候有他说话的权利了?
“陛下,臣以为公主所思长远。”齐伟依然是那副风流儒雅的模样,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这么多年齐伟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陛下,御史大人这些年来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公主进入朝堂确实前所未有,御史之言虽激烈了些,但也是为陛下着想,还请陛下三思。”反抗司徒蔓野的可不只是齐御史一人,看看这位侍郎说的多委婉。
“好了,传朕旨意,齐御史才德兼备,忠心可嘉,着今日起,封齐耀为文昌阁大学士。”庆隆帝的话刚落下,齐耀两眼一番,晕过去了。
众臣唏嘘,齐家还有点权力的就数这个年迈的齐御史,要知道,齐伟虽然姓齐,但是跟齐家可不是一路人,这文昌阁大学士和翰林院大学士虽同为大学士,但是这实质确是不一样,齐伟身为翰林院大学士,这满朝文武,哪一个三品以上的大臣不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更何况齐伟深得陛下信任,几次赈灾,又几次越过户部主持恩科,手中的权利直逼丞相,若不是齐伟这些年低调,又从来不拉帮结派,怕是皇帝在怎么信任他,他也早成了政治的炮灰。
“齐老大人也太兴奋了些,儿臣代齐大人写过父皇恩典。”司徒蔓野温和有礼的说道,众位大臣无奈的翻了两个白眼儿,是兴奋的吗?分明是吓得吧,看不出来这位公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小啊,看来他们是阻止不了她的脚步了,那么只能从长计议了,几位大臣对视几眼,心中暗暗的下决心与司徒蔓野对抗到底。
早上的朝会处决了韩傲,明升暗贬了齐耀,同时也让众人初步了解了这位公主,大臣们一声不吭的听着李全尖嗓的声音喊着退朝,多少年了,早上的朝会没有像这般的安静过,不管是最前面的宗室王爷,还是前方的左右丞相,这些纷纷为了司徒蔓野来的王爷、世子们,没有一个吭声的。
大臣们恭送帝王之后神色复杂沉重的走出思政殿,几个朝臣低声细语,不少大臣满是叹息,若是这位公主是个男子多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今倒好了,他们满朝文武都挡不住这位公主的步伐,也改变不了陛下的决心,当真是荒唐啊,想不到千百年之后,女子居然会重回殿堂,这让他们天下男子的脸面该往哪里摆啊?
齐伟跟在众人的最后面,看着天空中高升的太阳,前几日除夕还是细雨蒙蒙,气氛压抑得厉害,今日正熙二十年的第一天朝会,艳阳高照,这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