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宅在家，有时候荔菲菲还是忍不住把自己这次比赛的视频拿出来反复观看，自虐式学习总结，把自己的动作不断慢放回放，然后把总结出来的问题全部记在自己那本厚厚的“花滑笔记”上——
她从小就有赛后总结的习惯，这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比赛，她都总结了好几本厚实的“花滑宝典”了。
记录完之后荔菲菲才猛然反应过来：
我不是都打算退役了吗？还记啥呢？
然后像是握着烫手山芋般赶紧将笔记本丢进抽屉里。
这几天爸妈虽然各种想找荔菲菲谈谈她那天说的关于退役的事情，都被荔菲菲以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她不想在自己还未做决定的时候被家人所干扰。
过了三四天曾经自己最梦寐以求的肥宅日子后，荔菲菲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像是全身的筋骨都拧在了一起无法舒展似的，浑身痒痒。
这天，又呆坐了一上午的荔菲菲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出去跑跑步，活动活动。
换好一身运动装备准备出门，荔菲菲下意识地就提起了自己的冰鞋袋，打开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有点精神恍惚地回房间，放下袋子，重新出门了。
迎着冬日灿烂又带着点凛冽的阳光，荔菲菲加快了步伐。她感觉自己的筋骨在慢慢地舒展开来，她满足地活动着手臂和颈部，觉得自己像一棵贪婪地进行光合作用的树苗。
荔菲菲戴着耳机，漫无目的地跑。
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冰场。
抬头望着“XX冰场”这四个大字，荔菲菲一拍自己的榆木脑袋：
“我这是魔怔了？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果然是童年阴影童年阴影……”
荔菲菲赶紧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自己脑子里与滑冰的所有联系似的，转身准备走，却迈不开步伐。
“……哎算了算了，来都来了，我就看看……”
荔菲菲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着，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寒气没有让荔菲菲捂紧衣服，反而让她敞开了怀
——
这种熟悉的，寒冷又炽热的感觉。
荔菲菲望着这一片熟悉的雪白的冰场，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冰场。看到冰上这一群无忧无虑，颤颤巍巍，摔倒了也乐呵呵的孩子们，像是看到了当初第一次上冰的自己。荔菲菲的嘴角不禁上扬。
随着一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她的目光也被声源处吸引了。
由于没戴隐形眼镜，她也看得不太真切。
只隐约看到一堆小朋友围成一个大圈，里面好像是有人在做旋转？
荔菲菲好奇地走了过去：是谁这么厉害？在这个滑冰并不普及的南方城市里的冰场里这么格格不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个做着联合旋转的，不是田瞳吗！她在这里，也就是说……
荔菲菲细思极恐，倒吸一口凉气，拔腿就跑。
“菲菲！”
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荔菲菲瞬间感觉如芒在背。
“东，东方教练……”
荔菲菲颤巍巍地转过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我只是路过……”
“我知道。”
难得的是，这次东方梅并没有拆穿她那蹩脚的一戳即破的谎言。
荔菲菲心虚地“嗯”了一下。
东方梅看起来也不想深究：“张漾洲他们过来找我学习了，你知道的吧？来都来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
荔菲菲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跟了过去。
只见田瞳熟练地拉起了贝尔曼，引起一阵欢呼。
虽然田瞳在国际上排不上号，但是好歹也是国家队的选手，在这个满是新手的冰场，活像一堆青铜里混入了王者。
“哇！这个姐姐好厉害！”
“我的天啦！好美！”
周围的小朋友们纷纷朝田瞳投来艳羡的目光，田瞳很吃这一套，笑着昂起了下巴。
“简直和荔菲菲一样厉害！”
“没有菲菲厉害吧，转速没她快！”
“我觉得差不多啊……”
“要是她和荔菲菲一样厉害，我怎么没在比赛上看过她？她怎么没拿冠军？”
小孩子们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荔菲菲一脸尴尬地站在他们背后，只见田瞳的脸色越来越黑……
“好了好了瞳瞳，别和小朋友们较真……”
柯琛讪笑着安慰田瞳。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我可和那个逃兵不一样！”
田瞳气冲冲地走了。
“脾气也没有菲菲姐姐好……”
小屁孩们依然讨论着。
“欸，东方教练回来了！”
綦清第一个看到站在小朋友们后面的东方梅。
“教练好！”
柯琛，张漾洲，虞子书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
“菲菲？”
虞子书发现了站在冰场外有点不知所措的荔菲菲。
张漾洲立刻看了过来，和荔菲菲对视了一眼儿。荔菲菲马上心虚地看向另外一边。她有点不善于处理这种闹了口头矛盾之后见面的尴尬局面。
柯琛立即兴奋地跑了过来：
“哟，菲菲终于来啦？我就说嘛，你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还没做决定……只是过来看看。”
“哦~没事，和我们一起训练吧！滑着滑着你就又有感觉，舍不得退役了……”
“我真的只是来看看……”
面对一脸失望的柯琛，荔菲菲有点儿不好意思。
“没事，那就看我们训练吧。反正你一天看起来也挺无趣的。”
东方梅挑了挑眉，笑了笑。
荔菲菲去租了一双冰鞋，站在冰场里观摩大家训练。
她其实也有点脚痒，想去自己滑，但是冰场的鞋有点不方便，于是还是选择默默观看。顺便在脑海里进行意象训练，站在原地想象着技术要点和动作，轻微地做着练习。
不愧是本土明星，曾经的世界冠军，荔菲菲光是站在那里，就引起了一小阵轰动，不少人都围过来想要和她合影，签名。
虽然这里除了她还有一对世界冠军，但是张漾洲他们正在练习，大家也都颇为自觉地不去干扰。
张漾洲冷冷地瞥了荔菲菲一眼，便又继续了训练。
“怎么？还嫉妒我人气高啊？”
荔菲菲不爽地想道。
在公用的冰场上训练其实不太方便，但是好在人也不算很多，大家也都比较懂事会自行避让，张漾洲等人训练也还算顺利。
张漾洲拉着虞子书的手，两人练起了托举。
只见张漾洲右手扶住虞子书髋部，左手握住她的右手，两人一起向后滑行。
虞子书一起跳，张漾洲一下单手将她举起，虞子书在空中分开腿，两人同步转体。两人像一朵在冰面上旋转的花，稳当又漂亮，引得周围尖叫连连。
好不容易搞完“小型见面会”的荔菲菲也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感叹“冠军不愧是冠军”，跟着大家鼓起了掌。
张漾洲放下虞子书，虞子书右后外刃落冰划出，整套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
张漾洲身材高挑而修长。让人颇有安全感的宽肩，被训练服包裹住却依然清晰可见的手臂肌肉线条蓬勃有力，与之对比的是窄且劲瘦的腰身，腹肌线条被勾勒得清晰可见。
一双长腿上夺人眼球的饱满发达的大腿肌，全是常年训练的痕迹。
如刀削般精致的面孔更是衬得他整个人都如希腊雕刻般，俊美而遥不可及。
虞子书则是典型的盘正条顺。
如天鹅般长而细的脖颈下清晰可见的锁骨，与之呼应的是先天优越的直角肩，与生俱来一股高级的美感。不盈一握的细腰，腿修长而纤细却又不失肌肉，把本身不算很高的虞子书衬得亭亭玉立。
这一对颜值上本就独领风骚的金童玉女，配上高超的技巧，果然在冰上是极为美观的。
两人对视一笑，接着在东方梅的指导下练起了抛跳。
张漾洲在听到抛跳一词的时候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地调整好了状态，开始了训练。
抛跳即为女伴起跳时由男伴抛向空中，在空中完成转体，然后单脚落冰滑出。
开始的菲利浦抛跳和阿克塞尔抛跳都完成得很好，张漾洲和虞子书的配合非常完美，张漾洲的力度掌握得非常好，抛出的时候又稳又准，虞子书的空中转体和落冰也都非常漂亮。
到了萨霍夫抛跳。
这个抛跳与其他不同，因为张漾洲和虞子书挑战的是萨霍夫四周抛跳。两人训练的另外几种抛跳都是三周跳。
四周抛跳是花样滑冰双人滑历史上鲜有人完成的。
这次的世锦赛上两人挑战萨霍夫四周抛跳成功，顺利夺冠，成为近四年来唯一一对完成萨霍夫四周抛跳的双人滑选手。
但是就算是他们，平时的比赛和训练这个抛跳也鲜有成功，这次比赛纯属是运气好。
助滑的时候，虞子书感觉到了腰间张漾洲手的微微颤抖，小声提示道：“别紧张，这次世锦赛我们很完美。”
张漾洲微微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虽然嘴上语气轻松地安慰着张漾洲，但是虞子书面色也很凝重。
荔菲菲也在一旁为两人默默加油。
同样是萨霍夫四周跳，荔菲菲知道有多难。
虽然从技术层面来说，单人滑的萨霍夫四周跳比双人滑的萨霍夫四周抛跳更难，毕竟单人滑是依靠的自己的力量。
但是双人滑讲究的两人的默契，并且女伴在空中的高度很高，要是没配合好，后果不堪设想。
张漾洲将双手放在了虞子书的腰间，虞子书双手扶住张漾洲的手，两人的手贴合在了一起，互相给予了力量。
张漾洲深深呼了一口气，双目凝神，双手一用力，将虞子书举起，抛了出去。
张漾洲紧张地注视着虞子书，似乎这一刻，世界都开起了慢放。
一周，两周……
张漾洲入神地数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很好……转速平稳，轴心很正……
突然，张漾洲眼睛睁大，瞳孔一缩：虞子书的轴心歪了！
虞子书纤细，优雅的身段在空中转体。可是身体的轴心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倾斜的。
感官迅速失灵，脑子一片空白，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张漾洲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眼前的虞子书仿佛换上了那场比赛时的像黄色蝴蝶一般优雅灵动的比赛裙。
一身黑色紧身训练服的虞子书和记忆里那场比赛时的一身黄裙的虞子书重叠了，两个场景闪烁交替着，最终重合在了一起。
——那一天，虞子书的轴心也是歪的。
那一天，那么美丽，那么青春洋溢，那么意气风发的黄蝴蝶，在比赛前对自己从容自信笑着的黄蝴蝶，在自己紧张的时候温柔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让自己静心的黄蝴蝶——
最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子书——”
张漾洲魔怔了一般叫出声来，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