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可让我好找！”
一个戴着小黄鸭鸭舌帽的高大男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外面的冷气。
“你们重庆真是8D魔幻城市！地图都不管用！”
熟悉的东北腔吐槽道。
“说好的火炉城市呢？这冬天感觉比北京还冷……”
披着头发的清秀美女摸了摸被冻红的鼻头，耸了耸肩，双手抱臂一直搓着。
“嘁，本来就累，还要看不想看的人。”
最后进来的这位依旧盘着头发一脸高高在上的女生皱着眉头阴阳怪气道。嗯，还是熟悉的白眼，还是熟悉的配方。
荔菲菲惊喜道：“柯琛？綦清姐？子书？……田瞳？你们怎么都来了？”
柯琛又咧开嘴巴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大白牙：
“当然是想你……啊！”
话还没说完，腰部就遭到了来自綦清的重拳出击。
“泼……泼妇……”
柯琛捂着腰蹲了下去。
“菲菲，别理他，成天叭叭叭地……”
綦清望着荔菲菲笑了笑。
“嗯，哈哈……”
“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张漾洲望着虞子书耳尖都冻红了，皱着眉头问道。
“没关系，进店里就不冷了。我没想到重庆会这么冷。”
相比起张漾洲的着急，虞子书的语气显得很冷静，但是还是面露微笑。
而张漾洲显然没把虞子书的话听进去，他还是自顾自地取下了围巾。荔菲菲看着他默默朝虞子书走过去。
如果他是这样走向自己，那么荔菲菲会觉得他可能是想用围巾勒死自己。而他这样走向的是虞子书，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虞子书瞟了一眼张漾洲：
“你干嘛？”
“你冷。”
还真是一秒变脸，刚刚还跟自己杠呢，现在就惜字如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霸道总裁。
“……我不冷。”
“你耳朵和鼻子都冻红了。”
“那是因为我皮肤太白了，羡慕吗？”
“……”
居然虞子书这种温温柔柔，大方得体的女生也会说笑，荔菲菲不失为有一点惊讶，但是又觉得很高兴，总感觉清冷的美女有了人情味更显可爱了。
虞子书笑得桃花眼都弯弯的：
“再说啦，有谁会三月份还围围巾啊？”
“……我啊。”
张漾洲沉着脸。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张漾洲倒也有两副面孔，在自己面前还没这么端着，一到虞子书面前活像个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的小粉丝。
望着打情骂俏的柯琛綦清，满是暧昧气息的张漾洲虞子书，这种国家分配对象的体育项目，荔菲菲这种练单人项目的简直羡慕不来。
荔菲菲感受到了作为单身狗格格不入的尴尬，于是求助地望向了一旁同样单着的田瞳。
似乎是感受到了荔菲菲的眼神，田瞳斜视了她一眼，依旧昂着下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么？”
“额……没什么。”荔菲菲自讨没趣。
“你可别太过自恋了。”田瞳语气不善。
“啊？”荔菲菲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儿惹到这个小祖宗了。
“我们可不是过来看你的。”
“……我本来也没这么想。”
“哼。”田瞳并不理会荔菲菲，继续道，“我们也是过来临时求师东方教练的。”
“啊？”
望着一脸惊讶的荔菲菲，田瞳气不打一处来：
“啊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马上就奥运赛季了，这个休赛季当然不能休息啊！自己训练也不保险，只能过来找东方教练了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休赛季满脑子只知道玩啊？你这脑袋里怎么想的啊？你人就在重庆，这么好的教练资源都不自己利用？真觉得等一个月假期结束自己回芬兰再训练就万事大吉了？”
荔菲菲竟无言以对。田瞳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灵魂拷问像极了当年的东方梅。
“怎么了？说不出话了？承认自己自甘堕落了？”
田瞳看到荔菲菲一脸吃瘪的模样，十分满意，脸上显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连我这种十八线选手都知道努力，你这样的真是不食肉糜！啧啧……等等？”
田瞳突然脸色一变，惊讶地望向荔菲菲。
“或者说……你难道是准备退役了？”
这洪亮的疑问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望向荔菲菲。
特别是张漾洲，眼神一瞬间冷得吓人。
“你别乱说！”
荔菲菲一个箭步冲到田瞳面前，瞪着田瞳，而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瞳显然也被吓到了，一下子失去了平时威风凛凛的锋芒，有点恐惧地看着眼前的荔菲菲。
“哎哟！怎么这么热闹！”
在后厨玩游戏的张叔终于听到了众人的打闹出来看，打破了僵局。
“哟嗬！这么多客人！来来来坐坐坐。”
张叔满眼散发着财光，热情地招呼着。
“都是菲菲的朋友是吧？来，我都给你们做招牌的重庆辣面！”
“不用不用不用……”
“这倒不必叔叔……”
众人连忙拒绝着，各自在张叔“和善”的眼神下点了清汤面。
大家换了张大桌子，相顾无言地坐着。
“咳咳……”
柯琛假惺惺地咳了两声，打破了尴尬。
“那个……菲菲啊？你是不是真的准备要……要那个……”
柯琛还没好意思问出口，荔菲菲便直截了当地回答：
“是。”
“啊？你，你怎么想的啊？”綦清显然着急了，一拍桌子，紧皱着眉头问道。
“就是啊，菲菲，你要考虑清楚。马上就是冬奥会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参加冬奥会吗？要深思熟虑啊。”
虞子书关心道。
听到“一直很想参加奥运会”的时候，荔菲菲不易被察觉地皱了下眉，但尽被张漾洲收入眼中。
“嗯，我知道，我也只是还在考虑中。”
对比起綦清，虞子书明显冷静很多，继续循循善诱道：
“而且还是在我们的主场，我们会有很多优势的。我是怎么也想不出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役的理由……总之，三思而后行吧。”
荔菲菲点点头。
“不是，菲菲，你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吗？”
綦清一脸不解地望着荔菲菲。
“……我也不知道。”
荔菲菲苦笑着，很明显不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心中的苦已经太多了，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也不打算让别人来和自己共情，自讨没趣。
荔菲菲沉默半晌，总结一句：
“就是不想再滑冰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田瞳眼神复杂地盯着荔菲菲：
“你知不知道其他花滑大国的女单她们国内为了抢奥运名额各个都拼命挣破了头颅！而我们国家的女单只有你拿得出手，无论你有没有斗志都会派你去，你怎么这么没有责任心！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朱门酒肉臭！……
哎算了算了，懒得说你，不可理喻！反正你走了，我就是我们国家花滑女单的一把手了！走吧走吧！”
田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罢，又一脸烦躁地别开了头。
“好了瞳瞳，别这样……”
虞子书拍了拍田瞳的肩膀。
张漾洲全程手肘撑在桌子上，十指交叉举在面前，一副沉思的样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荔菲菲。
柯琛听完田瞳的话，赶紧吐槽道：
“可拉倒吧，你当一把手，我们国家女单就完了！”
“柯琛你给爷再说一遍？”
柯琛呲牙咧嘴的，没有理会田瞳，而是望向了荔菲菲：
“菲菲，求你了，就算是为了我们国家花滑女单的未来，为了不要让田瞳这样的人当一把手，你别退役了……”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柯琛你给我过来！”
“求她干什么？一心想退的人，求有什么用？”
一直没发话的张漾洲突然开口了，荔菲菲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善，抬头盯着他。
“这事你和队里讲了吗？”
“没有。”
“他们不会放你走的。”
“我知道。”
“那你嘴上说要退役有什么用？”
“我会尽量和队里的领导商量的。”
“……白费口舌。”
荔菲菲没有理会张漾洲。
“欸不是，洲，我没搞明白你的意思。你这语气到底是支持菲菲退役还是不支持啊？”
柯琛问道。
张漾洲低眉沉默了一会儿：“随便她。”
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
“欸——”虞子书站起身想叫住张漾洲，但是张漾洲长腿一迈，谁都不爱，跑得比狗还快。
虞子书一脸无奈地“啧”一了声：
“菲菲对不起啊，漾洲不知道发什么疯呢。他可能也是希望我们国家明年多一个夺冠的希望，所以有点急了，你别生气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荔菲菲再怎么不满张漾洲的阴晴不定和举止怪异，虞子书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她自己也觉得理亏，便说道：“嗯，没关系。”
虞子书礼貌地点了点头，跟着追了出去。
和大家分别后，荔菲菲拒绝了和他们一起去见东方梅。她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理由去见昔日的恩师。
一回到家，已经起床的爸妈便看到了一脸愁容的荔菲菲。
“菲菲，你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啊？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菲妈走上来摸了摸荔菲菲的脸。
“哦，没事。”荔菲菲摇了摇头，就是我队友他们也来重庆了，找东方教练有事。”
“哦~那你们聊些什么呀？”
菲爸也八卦地问道。
“哦，也没什么。就是聊一些关于我打算退役的事。”
“哦~退役啊。”
“哦~原来是退役啊。”
菲爸菲妈附和道。
……
“等等？退役？”
菲妈突然惊叫道。
“刚刚好像是随随便便云淡风轻地就告诉了我们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荔菲菲无奈地望着自己永远慢半拍的父母。
“还在考虑中，这不还没决定呢么，也没交申请。就算交了，也不一定会批准。我现在先不想说多了，先回房间了啊。”
“不是不是，等等啊菲菲……”
荔菲菲无情地把门一锁，与世隔绝。
她一下躺在卧室的床上，感觉自己被静谧包围了，揉了揉有点疼的太阳穴，荔菲菲感觉到了席卷而来的疲惫，还有一丝轻松。
似乎是还没能适应这个租来的小房子。没有自己家里以前的大房间舒服，床上也没有自己喜欢的，家的味道。
要是在像日本，俄罗斯这样的花样滑冰大国就还好，后储军多且强，一个不行换下一个。这样她就不用对退役这个事情这么有负罪感了。
而现在，国家冬奥会金牌危急存亡之时，她选择退役，这不像极了临阵退缩的逃兵吗？这不像极了到了女朋友真正需要自己的时候落荒而逃的渣男吗？自己的这种行为真令自己感到羞耻。
她现在如果真的退了，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先不说，骂都能被网友们骂死。
而在那些花滑大国，确实如田瞳所说，对于想要出战奥运的选手来说，国内赛就够呛了。
选手们随时都能被顶替似的，每次比赛就像是在高空走钢丝。
稍不留神一个失误，名额就会拱手让人。给人一种流水线上批量产出来的大同小异的机器人的感觉。
都不容易啊……
对于她们来说，这样的自己，可能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可是对于自己来说，她们也是。
荔菲菲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呢……
我也想自私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