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选《铁面人》?”
“没有其他的原因。我喜欢这部电影,这部电影的曲子很经典,我很喜欢。不可以吗?”
“听我的,我的弗洛夏。你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听话的……就选上次奥运的《安娜卡列尼娜》,好吗?”
眼前的女人头一次以这样的低姿态商量,以前明明是独当一面不容置喙的,这让弗洛夏有点儿震惊。
红发的弗洛夏摇摇头,收起了心里的疑虑,严肃道:
“您还不明白吗?维卡教练。不论我再怎么重塑《安娜卡列尼娜》那套节目,我都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三年前那样辉煌了。我不可能再夺冠了。您为什么……就不能让我选我自己喜欢的曲子呢?”
维卡捏紧了拳头:
“那你也不能选《铁面人》这支曲子。”
弗洛夏咽了咽口水,语气颤抖着反问道:“为什么?它只是首曲子而已。”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素颜的维卡教练疲惫得有点儿叫人认不出来。那上挑的眉毛和眼角,凌厉的眼神依然凸显了这个女人的严厉与威严,只是那苍白的面容和掩盖不住的神色出卖了她的无助。
弗洛夏怔住了,维卡一吼起来,她就无法反抗,一向如此。
从3岁开始学习花样滑冰,维卡是她的启蒙教练。
这十几年来在女王俱乐部里,维卡一向是她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绝对权威的存在,姑娘和小伙子们都知道,只有听她的话,自己才能出人头地。
不听安排的人,也许会被关禁闭,也许会被罚绕冰场滑100圈,也许会被她拖着在冰面上滚……当然以上都不算什么,对他们这群心怀梦想的运动员来说,最严重的是被直接踢出队。
日复一日生活在女王俱乐部的弗洛夏一直是服从命令的典范。
“那您说……我安的是什么心思?”
弗洛夏攥紧了拳头,颤抖道。她不敢看维卡,生怕在她眼里看到那般冷漠,就像她当初看安菲娅那样。
安菲娅……
想起那张总是如此冷清的脸庞,那张无论发生什么都波澜不惊的脸庞,弗洛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般,睁开眼,望向维卡。
“要是不是您心里对安菲娅的事有鬼,您也不会阻止我选这首曲子……对吗?”
维卡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掌住弗洛夏,郑重其事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弗洛夏。我们说了,奥运之前,不提这个,你忘了吗?”
弗洛夏尝试挣脱,但是没能成功。
“弗洛夏!”维卡重重地摇了一下弗洛夏的肩膀,弗洛夏惊恐地望向她。
维卡看着弗洛夏受惊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尝试让自己沉静下来:
“弗洛夏,我亲爱的孩子。这十几年来,是我让你走到这里的,我们都明白,对吗?”
弗洛夏眼神痛苦地盯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维卡点点头:
“听我的,换首曲子,你不能再沉浸在那件事里面了……你一向如此听话的……”
弗洛夏低下头,机械地点了点头。
维卡长呼一口气,松开弗洛夏:
“对啊,你一向如此听话的……所以才能走到这一步……不像你那师姐……”
弗洛夏突然抬起头来:
“您怎么还好意思提起她!”
维卡咽了咽口水,望向弗洛夏:
“我不是那个意思……”
弗洛夏的眼里竟噙满了泪水:
“您知道的,要不是因为您,弗洛夏也不会……”
“不是因为我。”维卡严厉地打断道,“当然也不是因为你。安菲娅的结局,我们谁也不愿见到。不是你或我或任何人的错。是她自己……”
“事到如今了您怎么可以全怪在她身上!”
“咳咳……”
不知何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站在了门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安德烈?你怎么来了?”
维卡一脸震惊。
安德烈没有理会维卡教练,径直走向弗洛夏,打趣道:
“哟,我们的乖乖女弗洛夏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弗洛夏用手擦了擦眼泪,恢复了一脸冷漠的表情:
“这不关你的事吧?师兄。”
“知道我是师兄还这么没礼貌?”安德烈笑道。
“安德烈,你不要没规矩惯了。”维卡也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你短节目选《一步之遥》的帐我等会儿再跟你算。现在是我在跟弗洛夏谈话,请你出去。”
“怎么了?尊敬的维卡教练。怎么任何选手一选安菲娅曾经用过的曲子您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安德烈的话犹如一把刀插进了维卡的心里,维卡皱眉道:
“我并没有阻止你们选安菲娅曾经用过的名字,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沉浸其中,任何事都会过去,你们也应该走出来了。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奥运会临近,你和弗洛夏都是争奖牌的热门。特别是你!”
维卡指着安德烈的鼻子,被称为“女巨人”的高大的维卡竟跟身高近一米八的安德烈一样高。
“你不仅是争奖牌的热门,你还是夺冠的大热门!你真的要抱着这样任性的心态选曲,去跟日本那个白皮瘦猴子争冠?”
“首先。”安德烈微微皱眉,用手慢慢推回维卡的手指,“我很尊重我的每一个对手,特别是日暮清显这样强大的对手,所以请您也尊重他,不要起这样的带有歧视性的外号。”
“其次。”安德烈逼近维卡,跟她平视,“奥运冠军是靠实力夺得的,而不是靠心情或者选曲。如果就因为区区一首曲子影响了我的心情从而影响我的发挥,我想我可以就此退役了。”
“看来你很有自信啊。”维卡讽刺道。
“谢谢。”安德烈退后两步,笑着点点头,“这毕竟是您从小教导我们的,作为运动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自信。还有就是乐观。相信安菲娅最后就是没能做到这两点。”
听到这话,弗洛夏敏感地抬起头:
“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就这么擅自评价她,像是最后都是她的错一样!”
“她经历的不就是我们所经历过的吗?虽然情节是要严重一些,不过最后没能走出来确实是她自身的问题,这一点维卡教练说得很对,与我们无关。”
弗洛夏逼近安德烈,恶狠狠地盯着他:
“少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了。你既然都认为是她自身的问题,你又何必假惺惺地选她用过的曲子?想要塑造一个缅怀师妹的好师兄的形象吗?”
安德烈愣了愣,慢慢推开弗洛夏,笑道:
“请不要给我扣上这样的坏名声。我选这首曲子纯粹是我喜欢《闻香识女人》这部电影,也很喜欢恰好在里面配乐的《一步之遥》这首曲子,仅此而已。”
弗洛夏张口还想争辩些什么,被安德烈一把捂住了嘴:
“嘘——”
安德烈一只手捂住弗洛夏,一只手食指放在嘴前,一副得意地样子。
“唔——!”弗洛夏挣扎着。
“我今天来呢只是想说。”安德烈回头笑吟吟地望着维卡教练,“真正优秀的运动员是不会被选曲中所蕴含的情感所左右的。不论那个人选这个曲子是为了安菲娅还是像我一样,仅仅是为了好听。”
“您总不可能一手遮天,下令让所有女王俱乐部的运动员以后都禁止选安菲娅选过的曲子吧?安菲娅当了这么多年的运动员,选了多少经典曲目啊?要是您都一一给禁止了,我们选择面也太窄了些吧?”
维卡看着安德烈那一副故作委屈的模样,脑袋直疼。
“况且。一直介意着安菲娅的事情,这也不能踩雷,那也不能踩雷的。这样的话安菲娅不就像个女王俱乐部的禁令一般了吗?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鬼似的。想忘都忘不掉。”
听到安德烈说安菲娅像个鬼,弗洛夏气得直要拉开安德烈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想要破口大骂一番,可安德烈那双总是含着骄傲的绿宝石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瞬间有些失意,弗洛夏失神得以为自己看错了。
安德烈微微垂眸,淡然道:
“当我们都能正视安菲娅选过的曲子的时候,才表明我们真的走出来了吧?”
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