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当年一诺今尤记
江酌2020-01-19 10:4320,581

  佟瑛在这里不知做着哪一世的梦境,而暮江那边却已经找上了孟南珺。

  对此后者其实并没有惊讶的地方,只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微微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珠络,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你来我这儿,可曾跟你们家大小姐报备过了?别她找不着人又来我这里闹,我可还想歇歇。”

  暮江是知道她在与自己开玩笑的,而对于佟瑛之前的态度,他还是朝着孟南珺微微一揖,赔了不是。

  “我有个故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孟南珺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自己听,也不说自己不听,只是随手算了一算佟瑛眼下在做什么,却稍稍窥探了一些有关于他们二人的梦境。

  暮江也不管她是如何的态度,只是将自己所经历的那些娓娓道来。

  “我是一个有前世的人,在降生到那副躯壳里的时候,我就有着前生的记忆,这就是为什么钦天监的人会说我并非正常。只是细细算下,其实我或许就是为她而来,所以到了她投身到的这个地方,自此以后与她形影不离。”

  ————

  在佟瑛的记忆之后,就是有关于暮江的回想。

  那一世作为沈暮江之所以知晓那么多事情,大约也是用尽了余生去打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补全那五年的空缺。

  才能离那个名为秦长瑛的女子更近一些。

  ————

  转眼间又入冬了,秦长瑛在看着高映礼与许静欢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之时,也不免连连暗叹着就这么过了大半个秋日,实在是无趣了一些。

  原因无他,沈暮江眼下已经被委派成了覆城的太守,新官上任难免就有些麻烦。虽说以前与沈暮江一起的时候就不多,但是好不容易将要到过年的时候应当能够空闲一些了,二人却还没来得及说上一番心里话就分开了,秦长瑛难免会不高兴。

  三分是真的觉得有这么一对在身边恩爱着自己未免郁闷,七分却也是因为真的希望高映礼许静欢二人能够修成正果。

  秦长瑛索性不约束许静欢,就算是出门也只要知会一声就好,于是高映礼就总带着许静欢出去,院子里便只有清书能陪着她。

  清书也不止一次说过秦长瑛未免太放纵许静欢,有失规矩,可总听她说只把许静欢当姐妹也就不再管了。

  许静欢虽然会动些小心思,但也不是心术不正的,秦长瑛刚好也差一个同龄玩伴。

  只是最近,秦长瑛一个人的时候居多。

  “……你哪次不说没走远,又哪次不是天黑才回来?沈大哥说了,若是想出去须得带着护卫才行。”秦长瑛语气也带了些强硬的意思。

  高映礼是个没分寸的,许静欢虽性情稳重却年纪太小,二人出去总是不带护卫,也常是玩到天黑才回,明明沈暮江走时叮嘱过不可随意独自出府,高映礼却不以为然。

  “沈大哥沈大哥的,你是想他了吧。放心,你二哥我武艺高强,可比府里那些护卫有用多了。”高映礼半开着玩笑,这么半年相处下来她与秦长瑛也算关系不错,吵架拌嘴虽是常事,但好在都不会生气。

  高映礼身手不凡秦长瑛是知道的,但沈暮江说覆城并不如表面那般安定,她自然不想高映礼遇险,更何况她还带着许静欢。

  秦长瑛这么担心着,高映礼却是不以为然,等许静欢换了轻便的衣裳二人就出了沈府。

  清书去帮府里的管事沈桥了,沈暮江说只把秦长瑛当家人,清书也不好端着客人事不关己的态度,因此府里府外有什么事情都帮衬着分担些,与沈桥相处的也不错。

  如此一来秦长瑛就只一个人了,百无聊赖之下便去前厅找清书,也正好出院子走走,要知道她为了不碰上沈暮江大哥和沈暮江大嫂孟氏根本不常出院门。

  毕竟沈暮江基本上没有在沈暮江待过,这好不容易自己置办一个宅子,却因为长久没有回来住的缘故被大哥大嫂鸠占鹊巢,却也不好赶他们离开。

  秦长瑛从沈桥口中知晓这件事情之后,心中总是对这两人十分厌恶。

  可有时候总是怕什么来什么,秦长瑛还没走到前厅呢,便见宋吟身边的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过来,正准备转身就听得一声温柔小心的“妹妹”。

  被身后人突然惊了一下,秦长瑛一边小声嘟囔着什么时候那么熟了一边转身,就见宋吟着一身浅色站在不远处。

  秦长瑛对宋氏妹妹宋吟的印象,除了是个安静不易相处的人,便只有她身边那几个口无遮拦整日说闲言碎语的丫鬟了,两人没什么交集,林林总总也就抬头不见低头见地遇到过几次。

  秦长瑛不喜她身边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却也不至于对宋吟也没什么好感。

  离的不远不近地这么看了一会儿,秦长瑛觉得她颇有种我见犹怜的南城风韵,大约是住的不太习惯又思念已故的父母,即使穿了冬衣也能看出她的身形比起初来时又单薄了不少。

  “佟姐姐。”秦长瑛乖巧地打了招呼,宋吟微微一笑,不复开始的拘谨不安。

  “怎么就你一个人?”

  “许静欢出去了,清书姐在前厅,我正准备找她呢。”

  “是有什么事吗?”宋吟走近了些,面上笑意不减。

  “没什么事,只是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趣。”

  “我才从那儿回来,她们正忙着呢,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我那儿,也好做个伴。”

  虽说关系本没有那么熟络,可宋吟这相邀的语气中还带了些期盼,秦长瑛也没拒绝,只觉得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结果不觉间便留到了日暮,宋吟再三留了秦长瑛在偏院中用晚饭,秦长瑛推托了。

  在偏院的这一下午虽说也是在屋子里,但宋吟的藏书之中有不少新奇有趣的话本,或是行纪江湖或是神话传说,秦长瑛以往是没看过的,因此就算眼睛看累了也没放。

  宋吟只在一边练字,偶尔与秦长瑛说上两句,看起来对这些书是没什么兴趣,也不知是看多了还是不喜欢。

  手中握着那本没看完的话本,秦长瑛想宋吟应该是看腻了吧,毕竟如沈暮江秦家这般的世家子女定然不会藏着这种消遣之物。

  等到正院时清书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正整理着衣裳,见秦长瑛回了只淡淡地看了一眼。

  “许静欢她们没回吗?”秦长瑛把书往身后一藏,无意问道。

  “回了,许静欢留在高少爷那儿了。”这半年清书总算是不再叫高大人了,但毕竟是知道她身份,只好开始叫少爷。

  “那她今晚回来吗?”

  闻言清书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秦长瑛也知道自己多问了,许静欢毕竟是姑娘家。

  “你就这么随着她们?”

  “他们的事我管什么。”秦长瑛只当听不懂清书的话外音。清书是个过分守礼的人,就像秦长瑛这些年一直将她当亲姐姐,她也从不逾矩,而许静欢则是因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秦长瑛的放纵,更是与高映礼纠缠在了一起。想起傅晚在信中提起的高家,清书又是蹙眉。

  半个多时辰之后许静欢也就回来了,见清书在小厨房里收拾松了口气,然后去找了秦长瑛。

  秦长瑛正偷偷看话本呢,刚听见声响便连忙将书塞进了枕头下面,见是许静欢便又拿了出来,看看书页有没有折坏。

  “长玥姐。”许静欢坐到秦长瑛旁边,因秦家书香门第,也是有人教她识字的,便看了几行秦长瑛手里的书,“这是话本?”

  “小声点,清书姐若是知道了又要说我了。”

  许静欢看她这么宝贝这本书,当下也压低了声音,“清书姐不知道?”

  “书是宋家小姐给我的。”

  “宋家小姐?你们不是不相处的吗?”

  “今日我准备去找清书姐时遇见她了,她说要是无事可做可以去她那儿做个伴。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个不多话的呢,没想到这么好相与,这话本就是她收藏的,她还有一箱子呢。”

  许静欢听了也不免诧异,“看她不像是会收藏这些的人啊。”更不像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总之小姐还是提防些为好,事有反常即为妖,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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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本看的多了,年幼的秦长瑛也做了些不切实际的规划,其中以学医最甚,于是刚刚过来夏日,秦长瑛却并没有清闲下来,而是在打听到皇都内一家颇具名气的医馆正在招人后便去应试了。

  掌柜的碍于她是沈暮江的人,只当她是临时起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准备着将人收进来随她玩几天,谁知道应试结果出乎意料,倒是对这个千金小姐另眼相看起来。

  于是秦长瑛就留在了锦仁堂中,跟着那些有资历的老大夫学习,时不时亲自诊断,也算是积累经验了不至于纸上谈兵了。

  对于此事清书也没有多管,反正只要秦长瑛不闹出什么大动静,清书都不想反对她的决定,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只是再怎么忙碌,她终究还是要维系与身边人的关系,该出面的场合自然不能总是推脱,更何况来请的还是宋家的人。

  “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许静欢望着那封请帖,只觉得上面“宋府”两个字碍眼极了,“她倒是会攀附,听说前几日皇都宋家派人将她三请四接地领了回去,不知道实情的还真就以为是宋家人念着她父亲姓佟,知道实情的谁不明白,宋家那是跟沈大人和丞相府示好呢。”

  “管别人怎么想做什么,她也是个命苦的,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现在宋家将她接回去,还亲自为她设宴庆生,我们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长玥姐的意思,是要去?”

  “当然去了,宋家在皇都的势力也不小,既然请帖都送过来了,我们总不能拂了她们的面子,更何况我与宋吟的交情也不错。”

  “那到时候我也要跟着,可不能让长玥姐平白让人欺负了去。”

  秦长瑛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在皇都可还没几个人敢得罪丞相府呢,你姐姐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你担心什么。”

  “我就是觉得那宋家小姐不怀好意,她母亲将她托付给了沈府,她却不好好在沈府待着,缠上了自己的姐夫,这其中多半还有沈暮江人的安排,。何况我看她似乎对沈大人也有几分的意思,也不知这宋家姐妹打的什么算盘。”

  秦长瑛只当许静欢对宋吟的偏见还没消,便道:“要说这个你还真是错怪她了,这些都是沈大哥的安排。”

  “我才不信这会是沈大人的安排呢。之前我还奇怪,沈大人从不喜欢处理这等麻烦事,更何况宋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没理由这么上心啊,一问高映礼才知道,她的去向大多都是她自己与沈大人提的,依我看,她就是图谋不轨呢。”

  秦长瑛不以为然地笑笑,“你说她图谋不轨,倒是说说她图的谋的是什么?”

  “我……”许静欢答不上来,“我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

  “所以啊,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是图谋不轨不是真心结交?退一步说,就算与她和我之间的相处都是有所图谋,她也对我们做不了什么,这于我们又没什么害处。”

  见秦长瑛一派淡然,许静欢咬了咬牙,赌气道:“真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秦长瑛只笑笑。

  离宋府请帖上记的日子还有几天,秦长瑛让清书记得到时提醒她一声,左右礼物都选好了,倒也不急。

  这日锦仁堂的大夫们开了义诊,人多秦长瑛也不宜出面,便闲在了府中,刚好沈暮江高映礼也在,两人的相处又是好一番的腻歪。

  “你也把这锦仁堂当自己家了?”秦长瑛瞥了一眼正与许静欢眉目传情的高映礼,调笑道。

  “这不是两家离得近多走动走动联络感情吗。”

  “需要联络感情的,恐怕不是两家而是两人吧。”身边的一个学徒早已经和几人打成一片了,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

  高映礼没急着反驳,看看秦长瑛又看看沈暮江,最后对学徒道:“你这是嫉妒我呢。”

  学徒一笑,嘴角的弧度多了一抹深意,“我嫉妒你做什么,我要的,自都会得到。”

  瞥见身边沈暮江突然沉下来的脸色,高映礼干笑两声,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过几天我与许静欢要去宋府,你们谁去?”秦长瑛问。

  “真是不巧,那日我有事要办,想来也是不方便的。”高映礼如实回道。“如果推脱得了,我是希望你能别去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多阻拦,到宋府之后你自己一切小心。”

  “你们小两口这是达成共识了?是不是宋府招惹你们了?”秦长瑛听高映礼也这么说,不禁开起了玩笑,却见后者一脸凝重。

  “切记,提防着宋吟……”

  义诊要连开几日,所以秦长瑛这段时间都不必去锦仁堂,而这日难得沈暮江无事,秦长瑛便缠着她出去走走。不过说缠倒也算不上,毕竟秦长瑛的要求沈暮江基本都不会推辞。

  于是让清书与傅晚说了一声,二人就这么出去了。

  “覆城虽是大祁最繁华之处,但相比起来,倒还是皇都更热闹些。”秦长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忍不住向身边的人感慨道。

  “皇都到底是天子脚下,怎是国境边上的一个小城可比的。”

  秦长瑛听沈暮江一句实事求是的评定,道:“你之前还是覆城的太守呢,倒是不见你护短。”

  沈暮江只笑笑,不作回答。

  因为今日没什么事情,二人走的便慢了些,秦长瑛心不在焉地瞧着两边的铺子,目光却时不时地就移到了半步之外的沈暮江身上。

  虽然沈暮江对她还是与以前无异,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二人之间就像这相离的半步一般,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你就不怕我有危险或是走失了?”

  刚到覆城时也是这么个情形,那时候沈暮江怕她走散便牵着她的手逛了一路,甚至若不是她不愿意还会抱着她走,哪里像现在这样,连衣角都碰不到。

  “在这里住了一年你还不认识路?”沈暮江随意开着玩笑,倒是离秦长瑛又近了一些。“而且沈府的人就跟在身边,有什么事都能及时应对,你不必担心。”

  没有注意到沈暮江走近的动作的秦长瑛兀自生着闷气,却不知道自己心中暗骂迟钝的人,根本就明白她的意思而知作未闻。

  “姐姐……”秦长瑛正走着,便感觉有人扯着她的衣袖,回头一看,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姐姐是和夫君一起出来买东西的吗?”此话一出身边路过的行人先是笑出声来,毕竟这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与二十多岁的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夫妻啊。

  秦长瑛一笑,微微俯身指着沈暮江对小女孩道:“这人不是我的夫君,不过他答应过会娶我。”

  小女孩将怀中抱着有些吃力的木琴递到秦长瑛手中,“那姐姐买了这把琴吧,这是我家中祖传的宝贝,若不是娘亲病重,家里是断然舍不得将琴拿出来卖了的。我听娘亲说,这琴只有为心上人弹奏时才能有美妙的声音,且能为相爱之人向上天祈愿鸾凤和鸣白首到老……”

  这番话大约也是家中教着说的,秦长瑛看小女孩瘦弱的样子有些心疼,最终应了买下这把用料普通做工还算精细的木琴。

  “琴我收下了,你早些回去吧,以后出来要与大人一起,知道吗?”

  女孩点点头说了句谢谢,这才离开。

  “不过一把琴,哪里有那么多用处。”沈暮江面色有些不好,连着语气也带了些苛责的意味。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公然谈着嫁娶之事成何体统。

  “那么小的孩子,若非有难处怎么独自来这坊市间卖东西?我若不买下,她定是还要再寻下一家,假如遇见坏人怎么办。”

  沈暮江无言,从她手中拿过琴。

  “你仔细着点,别摔着了。”

  看秦长瑛小心翼翼的模样,沈暮江笑问:“你就这么喜欢这把琴?”

  “这可是别人的传家之物呢,看样子也确实是有些年头了。”

  “仅凭片面之词恐怕难辨是真是假。”

  “真假我倒不在意,这琴自是制琴人的一番心血。”

  沈暮江不置一词,动作间倒是真的仔细了不少。

  “而且它还有琴瑟和谐的喻意呢。”秦长瑛不否认,她买下这把琴的原因有一半是为图女孩所说的喻意。

  “信口之言,何必当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秦长瑛见沈暮江有些动容,又道:“哪日我为沈大哥抚琴一曲,看是不是真的能保佑相爱之人白首不离。”

  秦长瑛的声音不大,身边的行人也是三三两两远远走过,这句话若不是只落入了二人的耳中,大概会令听者驻足吧。

  “长玥。”沈暮江停下脚步,难得坦露出了他消沉的情绪。

  疲倦,悲哀……

  一直以来,就算自己的情意不被沈暮江所接受秦长瑛也没有放弃,起初是觉得总有一天沈暮江能被她打动,之后是觉得,她们之间不过只差沈暮江的那一步,只要等到沈暮江迈出来就皆大欢喜了,可这一刻秦长瑛在想,这两年她的纠缠,是不是给沈暮江带来了太多麻烦,以至于她觉得应对自己都疲惫不堪……

  “你还小,你的言语可以是童言无忌,你的行为也终会有人管束,可是长玥,总有一天你是要学会为自己的言行是否得当而考虑再三,在此之前,切莫下任何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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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为一个旁支的后辈庆生,覆城内大小世家几乎都收到了请帖,一时间猜测良多,细查之下,竟是翻出了两三年前一位佟姓官员被处死的旧案,那后辈便是官员之女。

  对此众人自然抱有疑虑,要说宋家虽不至于作恶多端,却也不是什么善类,对一个不过同姓的小辈视如己出这种事实在蹊跷,更何况那还是罪臣之女。

  于是接下来,这位宋家小姐攀附上了沈暮江、并与沈暮江交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倒是个令人信服的说法。

  对于这件事情秦长瑛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此时她正想着怎么挽救棋盘上惨不忍睹的局势。

  “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见无胜算,秦长瑛干脆将棋盘整个打乱了,棋子凌乱地四散而开,就像她现在的思绪一般。

  而她对面的,则是替傅晚送信,又留在覆城的傅临。

  说起来傅晚说他是自己的堂兄,秦长瑛还真没见过她。

  “看你静不下心来我才相处这么个转移注意的事情,你倒好,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傅临一边将棋子归类收好一边望着对面满脸纠结的人,“什么事情如此烦心,不如说给我听听?”

  “说给你听能有什么用,你什么都不知道,又能有什么见解。”而且有些事情,尚是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又如何说。

  “非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正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反而更能看清楚呢?”

  秦长瑛看了他一眼,权衡之下只觉得透露一点倒也没什么,便叹了一口气道:“我……我有一个朋友,我们相处的时候他对我总是冷冷淡淡地,明明是我讨好地多一些,但他却觉得他比较累一些。按理说,不都是付出最多的那一方比较累吗?”

  秦长瑛这段话与其说是在问傅临,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没指望着傅临能够如她所说的看清些什么,不过只是说出来比起憋着要好受一些罢了。

  “你就那么确定在你们相处的过程中总是你付出的多一些?”

  秦长瑛听傅临这么问,不禁想起了清书之前的话。

  不是像她那样什么都说出来才叫喜欢,沈暮江的心意都在她的举止之中,细想之下,还是沈暮江为她考虑的多些。

  看她无言以对兀自深思的样子,傅临又道:“而且我若是沈将军,恐怕也会觉得疲累。”

  “为何?”秦长瑛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反驳:“我说的不是他。”

  傅临笑笑,并没有调笑她的欲盖弥彰,“如果说有一个比你小七八岁的妹妹在和你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大人们都觉得她学坏了,你觉得大家都会怪谁?”

  “自然是我了,毕竟她还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孩子,若是学坏了自然是大人没有教好。”

  “所以在与沈将军相处的那一年里,你多出来的任何缺点都是沈将军的错处,甚至是别人谴责她的理由。”

  秦长瑛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也顾不上解释自己的那位“朋友”不是沈暮江了,急忙问:“可是我自问没犯过什么大错,就算是有,若是这也能是暮江的错,未免太荒唐了些。”

  傅临摇了摇头,“那你觉得,喜欢上他,这是不是走上了一条不伦之路?”

  秦长瑛一愣。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喜欢是给别人责怪沈暮江的理由,这种感情是她发自内心的,又并非是沈暮江强迫,凭什么就能怪到了他身上。

  可大概在沈暮江最敬重的秦怀叙看来,没能阻止秦长瑛走上歧路,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将近大了十岁的人,沈暮江要负最大的责任。

  怪不得他会说出那么一番话……

  ——————

  宋吟宴请的那一日很快就到了,许静欢一早便闹着别扭,说是见到宋吟那张伪善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拉着秦长瑛硬是不想让她出去,可宋家亲自派了人一早便等在沈府门口,秦长瑛如今正住在沈暮江,也不好驳了宋家的面子,只好让许静欢留在了府中,自己则是带了傅晚身边跟着的一个小丫鬟。

  为了此次设宴,宋家特意包下了皇都最有名气的酒楼,时间自然是安排在了正午,被宴请的宾客只要到楼中吃一顿饭走个过场便罢,实在是让人看不懂宋家的意思。

  秦长瑛却是早早地被宋吟派人接到宋府中去了,信中说是得到了极为罕见的新奇玩意儿,请秦长瑛去鉴赏一番。

  “这东西究竟有多稀奇,值得你藏得这么深?”等秦长瑛到了宋府中见到了宋吟,又被她拖到了后院中,沿着一条小径弯弯绕绕地向前走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宋家的府邸位于郊外,层林掩映不见人烟的地方就像是望不到头一般,秦长瑛忍不住抱怨起来。

  “就要到了。”宋吟在前面引路,回答的时候没有了平时的热情。秦长瑛隐约记起有一次宋吟与她说过,她父母是在她生辰那一天被处以死刑的,这样一个矛盾的日子,她的情绪低落也是正常,于是只静静地跟着,没有多问什么。

  “妹妹今年的生辰是怎么过的呢?”蓦地,宋吟出声问她。

  秦长瑛想了想春末那日,叹了口气道:“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如果那日没有秦怀叙在的话倒是不错。

  “妹妹还真是让人羡慕呢。”宋吟苦笑一声,但是那句笑,分明是带了些冷意,“像我,就算现在想要和一家人聚在一起简简单单的吃一顿饭,都已经只是一场白日做梦。”

  话音刚落,宋吟缓缓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秦长瑛觉得今日的宋吟有些奇怪,没了平日里说笑的活力,整个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唯一的情绪便是悲伤,可是再仔细一想,沈府中刚见到她的时候,她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秦怀叙脑子里措辞着安慰的话,只是没等她想多久,颈间便是一阵酸麻,意识渐渐模糊之下秦长瑛看着逼近在面前那双浸满着恨意的眼睛,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刚才那条清幽的小路,而宋吟自然也不是只跟她开了个玩笑,秦长瑛看着身上绑地十分牢固的绳子不禁想自己还是大意了,明明跟着秋华学了一年半的暗器毒药,竟然在毫无察觉间中了别人的圈套。

  只是不知道宋吟绑她是做什么。

  趁着现在没有人在身边,秦长瑛细细环顾四周,这应当是一处无人住的屋子,以树木茅草建成颇为简陋,一副桌椅加上一个烛台几片帘子,以及随处放置的油桶,这便是屋内的陈设。

  “你醒了。”许是被秦长瑛挣扎着弄出的动静惊扰到,宋吟从外面推门进来,缓步行至屋内唯一一张椅子前坐下。“今日宴请妹妹的方式有些强硬,还希望妹妹莫怪才是。”

  “你想做什么?”秦长瑛自是明白现在她的处境,虽然心中慌乱,却还是强装着镇定。

  “妹妹该问的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宋家想做什么。酒楼中今日一宴,只是宋家人有事想与姐夫商量,便借着为我庆生的名义请丞相的独女来此小坐片刻,至于酒楼今日一宴不过是掩人耳目,等他们事情谈完了,自然会将妹妹放了。”

  秦长瑛闻言松了一口气,若是将她当做威胁秦怀叙的筹码,那至少宋家的人暂且不会动她。

  “只不过我实在是为妹妹捏一把汗。你说一个为了自己抛弃妻女一走十年的人,会为了自己不过相处了一年的骨血来换自己的前程吗?”似是猜到了秦长瑛心中的想法,宋吟微微挑眉,笑问道。

  秦长瑛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只是秦怀叙此时根本就不在覆城之中,宋吟又为何会提起他来?

  这么猜想着,秦长瑛并没有因为她一句话而再度陷入不安的挣扎之中,她被宋家人绑了的消息哪怕越过几座城池传到了秦怀叙耳中,就算秦怀叙不会拿宋家人想要的东西交换,沈暮江也会救她。

  “你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嘛。”宋吟见她面色不变,怒极反笑,“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不管你的丞相父亲怎么选,我都不准备让你活着出去。”

  “为何?我与你似乎没结过什么仇怨才对。”

  “是没有结过什么仇怨,要怪,还是得怪你有一个官拜丞相的爹吧。”说话间,宋吟将屋内的门窗全数关上,暗色的帘幔遮掩了屋外的阳光,衬得宋吟的脸色愈发阴寒。

  “沈暮江对你还真是不错,在我面前处处隐瞒你的身份,他大概觉得只要自己闭口不说,你的身份就永远都不会被我知道吧。不过说起来,沈暮江还真是世代都死心塌地的对秦家俯首称奴啊,秦家的女子皆由沈暮江的男子保护,沈暮江被秦家人带到了战场之上九死一生地为丞相大人效劳,等被利用完了却还心甘情愿地替丞相大人收拾烂摊子,秦长瑛,你不觉得你们秦家太不知廉耻了吗?”

  “是不是不知廉耻,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评头论足。”

  “我确实不该指手画脚,但是秦长瑛,你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没有底气吧,你也一定是觉得自家欠沈暮江的太多,就连你自己都在心中将他变成你的附属之物,你们秦家不过是一路货色。”

  她俯下身来,居高临下盯着秦长瑛的眼睛,“两年前,你父亲一纸上奏,我宋家上下数十口人死于非命,由你抵过这些血债倒还是便宜她也是抬举你了,至于我……”

  她突然笑起来,打翻了那支一直燃着的烛台,火舌迅速攀爬上浸了油的帘幔上肆意舔舐着。

  “为我宋家报了血仇,还能拉上丞相的女儿陪我一起死,倒也不错。”

  ——————

  秦长瑛从没有想过会有人这么疯狂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即使知道秦怀叙坐上这个位子树敌太多,可她终究是被沈暮江保护地太好。

  望着眼前笑地几欲疯癫的人,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像是怕烧得不够彻底一般,在烈火之中来来往往,将桶中的所盛的油洒的到处都是。秦长瑛一开始的冷静早在火势开始蔓延的过程中消失殆尽,她不知道宋家提出的要求秦怀叙是否答应了,更不知道沈暮江能不能找到这个地方,她唯一确定的就是,宋吟对她是真的起了杀心,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一定会被烧死。

  “怎么,终于知道怕了?”火光掩映之下慢慢走近的宋吟身形有些踉跄,却是步伐坚定,秦长瑛被浓烟呛的几乎睁不开眼睛,模糊之间只看见她手中提着一个油桶,顿时向后退了些。

  “刚才不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吗?不盼着你的暮江来救你了?”说着将油桶倾倒,泼洒在她的双腿之上,“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我现在给你一个了结,也算是免除你被家中安排了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以为你能反抗?你的婚事,不过是你那个丞相爹爹再次弑君夺位的第一步。”

  宋吟之后又说了些什么,秦长瑛听不大清了,她耳边只有自己失控的叫喊声,那一遍又一遍带着颤音的沈暮江泄露了她的恐惧,让面前的人更加肆意张狂。

  门被从外面撞开了,进来的人面带慌乱,不顾烧得正旺的大火将她从屋里抱出来。

  这个人总是在她陷入绝境时拉她一把。

  半月之后,远在皇都的秦怀叙得到消息,以大大小小数十罪状将宋家告上朝堂,经大理寺审查属实,百年世家覆没,彰帝在朝中最大的势力被剔除。

  皇都一时平静,却也正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我说了多少次她没安好心,你偏不信我,这下好了,落下这么些难看的疤痕。”许静欢正一边给秦长瑛烧伤的地方上药,一边责怪着她的识人不清与不谨慎。秦长瑛没有反驳,却也没仔细听许静欢说的话。

  对宋家通敌叛国贪污枉法的罪名定下来了,今日一早,由大理寺浩浩荡荡来了一批人,罚没了宋家全数家产,彰帝念宋家多年为国尽心尽力,未曾株连她人,这也是彰帝对宋家唯一也是最后的补偿,至此,宋家算是完了。

  “长玥姐,你又没听我说话是不是?”看出她听得心不在焉,许静欢有些气恼地问道。

  “你说了什么?”秦长瑛回过神来。

  “长玥姐刚刚在想什么?”

  秦长瑛顿了一下,才回道:“在想宋吟,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小姐干嘛还想着她?她才是最最可恶的人,若不是这一次沈大人来得及时,你恐怕就要葬身火海了。”

  “确实是我们秦家对不起她……若不是父亲,她家中的人也不会被圣上处死。”

  “宋家并非良善之辈,在她们手上死去的人比起丞相府只多不少,被圣上处死更是因为她与邻国勾结且横行霸道草菅人命,那是她们罪有应得。”

  “我不是说这个宋家,而是说宋吟的父母。皇都宋家再怎么势力强横,也轮不到无辜的人受难。”

  “秦长瑛姐,”许静欢无奈地唤了一声,“我不知道宋大小姐给你说了些什么,但是她们家出事,自是因果报应,当今圣上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会由着丞相大人陷害良臣?你可别就因为人家一句话就给自己添堵啊。”

  “我只是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也罢,过一会儿高映礼就过来了,沈大人不也说今日来看你吗,等她们来了你问她们便是。”

  不多时高映礼果然来了,说沈暮江过一会儿也会到。

  “那位宋家的小姐,你们怎么处置的?”秦长瑛问高映礼。

  宋吟毕竟是害过秦长瑛的人,而且又与沈暮江颇有不明不白的,高映礼只能敷衍着装糊涂道:“就带出来随便安置了。”

  “她一个人?”

  高映礼连忙道:“就她一个人,我们绝没有袒护她的意思。”

  秦长瑛一看高映礼这紧张的样子,就知道恐怕她觉得自己记恨着宋吟,解释道:“她虽想置我于死地,可毕竟也是因丞相府家破人亡,此事与我没什么太大关系,但她也是无辜的。你们既然救下她,就让人悉心照顾着,等伤好了,放她走便是。”

  “你不怪她?”

  “这次我也就受了点轻伤,犯不着因为这个要人性命吧。”

  高映礼长舒一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大哥已经将她的去路安排好了,以后她绝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威胁。”

  “不过你也别怪她有此安排,宋家虽有罪,却不至于落得满门抄斩,之所以会是这么个下场,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她站错了位置……朝堂上的事我不好与你说,丞相的作为是对是错我更不会评定,只是大哥此生最敬重丞相,但凡丞相要她做的事他从不会问理由,而那些因丞相而遭不测的无辜之人,大哥总是会善待,以往在军中也是如此,这么多年,也算是替丞相赎罪了。”

  秦长瑛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高映礼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后怕,当下安慰道:“今日大哥与我说了,最近一段时间大祁怕是不安定了,你还是回寻灵山要少些危险。”

  秦长瑛无奈,“恐怕你们有这个想法,父亲也不一定会答应。他还等着我回去呢。”

  “只要你想,他就会尽全力。就拿这次来说,宋家之所以这么快垮台,其实根本就是他们触犯到了他的底线,大哥才会在尽快将所有的证据整理好,哪怕牵涉到了自己嫂子家中。而她这次的底线,就是你。”

  ————————————————

  宋吟的伤还没完全养好,沈暮江便让高映礼派人将她送出皇都,大约是怕她又对秦长瑛不利,这样一个疯狂过的人,很难让人放下戒心。

  只是宋吟还有些话没能与沈暮江说,在她的再三请求之下,高映礼这才答应与沈暮江说一声,二人见最后一面。

  那天阴雨绵绵,正衬上了这离愁别绪,可面对这么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宋吟酝酿了满腹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当年她的父亲因为一个在她看来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就像这次的宋家一般,没过几日便证据确凿,随后一群人几乎踏平了门槛,带走了宋府所有的人。

  父亲临走时便有了凶多吉少的觉悟,那日大理寺来拿人时,她和姐姐以及母亲趁着府邸还没有被封锁,从后门逃了出去。

  母亲是远嫁,在城内也私交甚少,父亲只是宋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出,平日里也是不喜阳奉阴违不愿与人相处,举目无亲之下,母亲只好带她冒险一路从南城逃到覆城本家之中,寻求母亲娘家的庇护。

  宋家高门大户,要藏一个弱女子与一个孩子轻而易举,可二人好不容易到了宋家门口,得来的却只是讽刺与冷眼。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她看重了半辈子的尊严,在那一刻,在沈府的门前,碎在了她的一再哀求之下。她知道,母亲只是为了能让她和姐姐活下去。

  难得接纳了她们,却只是给了一个简陋的住所,过着低微卑下的生活,冷言冷语苛待刁难,这些她们都忍了过去,可最后母亲还是没能挨过,在住进府中的第七日病逝了。

  那之后,便是宋吟第一次见沈暮江。

  母亲的遗体被发现之后,宋家的人觉得晦气,连连说着嫁出去的人还要跑到家里才死,一张草席埋了了事,还是当初来宋家办事的沈暮江说不妥,安排了入棺下葬。

  “你既想管她,不如你将她带走得了,反正你也有一处空置的宅子,多养两个女孩想必也不会嫌多。”

  那个男子面容冷峻,眸中总像是盛满了寒气,没有过多的情绪,让人觉得实在是不好相处。

  宋吟本没想到沈暮江会应下来,现在细想之下,大约从他答应时开始,沈暮江就只是在为秦怀叙欠下的血债善后。

  秦家于沈暮江还真是个独特的存在,就拿秦长瑛来说,只有在她面前,沈暮江才会不加遮掩地展露她最真实的情绪。

  她是个过分薄情,却又过分重情的人。

  “你喜欢秦长瑛,是吧。”宋吟只觉得和沈暮江相处的这两年,唯有今天是用轻松的语气。

  沈暮江不答,像是真的只为让她见最后一面般。

  宋吟只笑笑。

  沈暮江重情,为了他认可的人,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他也薄情,无关紧要的人,她连敷衍也嫌麻烦。

  “谢谢你当年愿意收留我,也替我谢谢秦长瑛,还愿意放过我。沈暮江,如若抛下年岁不谈,你们确实相配,可别错过了。”她撑开红色的伞,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上了马车,今日一见,不过是表达下她的谢意与祝福,她没准备会得到沈暮江的回复。

  马车渐行渐远,景色在细雨中朦胧地看不真切,宋吟放下帘子,不再张望那个早已看不清的身影。

  当初沈暮江的出现,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在崖边摇摇欲坠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条藤蔓一般,让人不自觉地越缠越紧以谋生路。

  现在她已经抓着这条藤蔓爬了上来,又何必将自己再次束缚,毕竟她对于沈暮江,根本就只是不值一提。

  何况这么多年,她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念头。觉得高攀不上,怕他心生厌恶。

  秦长瑛样样都比她好,而最出彩的,就是她的敢爱敢恨。

  至于秦长瑛,宋吟不后悔自己曾说过那段话。总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是现在大祁动荡的局势,就像是秦怀叙为秦长瑛定下的那门婚事。

  宠溺的溺字,也是可以将人溺死在温柔如水之中,秦长瑛已然陷进去了,只是不知她们能不能走到最后。

  可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自此之后,大约是再不相见了……

  ——————————————————

  宋家的事告一段落,却还没有安定太久,沉寂了数年的平南再度有了动作。

  平南此次来势汹汹,如同早有预谋安排一般,等消息快马加鞭传来皇都之时,平南王方璟已经拿下了南面两座城池。

  ’彰帝震怒,当即下旨征讨平南,誓要收复失地,这么一来,领兵之将便成了首要的问题。

  “依臣之见,高将军所率几战无往不胜,此次陛下派军意在灭平南气焰,高将军可当此任。”

  “平南本就是我大祁属臣,当年陛下与平南先王定下共处之约已是放纵,如今她们却是变本加厉,只是稍作打压未免处置太轻,臣以为,高将军毕竟未与平南接触过,还是该用当年大败平南先王之人,也是在战前多了一份威慑。”

  关于统率之人,朝堂上争执不下已有一个多时辰,此间不难看出是有两番势力各执己见,而两派所拥护的人,却都没有发话。

  彰帝冷眼看着殿中几乎要打起来的两伙人,没过多久便将目光移到了自早朝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秦怀叙身上。

  七年,他们为了同一个抱负同生共死七年,却在目的达成之后分道扬镳。

  秦怀叙现在的意思十分明确,那就是她不会再全力为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自己谋划,甚至是要像之前拉下先帝一样拉下自己。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高爱卿与沈爱卿二人之间徘徊不定……”此话一出,争论声戛然而止,列位大臣安静等着彰帝做最后的决定。

  平南是块难啃的骨头,即使再怎么表现地不屑一顾,在场的人却谁都没有轻看平南的意思,即使是前朝明帝在任最兴盛的时期,大祁都不愿动平南,更何况是现在连自保尚且艰难的彰帝。

  在平南,只要有兵器,那么人人都会是战场上的威胁,且平南有邻国~~相助,哪里是那么轻易便能解决的?彰帝与秦怀叙的人互相推让这么个“立功”的机会,不过是为了削弱对方的实力。

  高家于彰帝,沈暮江于秦怀叙,都是军事上最大的助力。

  “丞相有何高见?”

  自与秦怀叙离心以来,朝堂之上除非秦怀叙自己有见解,否则彰帝绝不会主动发问,而今日她之所以问了,便是断定秦怀叙一定不会与她作对而保沈暮江,只要秦怀叙应下派沈暮江前去平南,那朝堂上那些慷慨激昂的丞相党派便没有反对的资格。

  如此,沈暮江出征平南便成定数。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绝情的人,为了权位他可以不顾曾经的情谊,但秦怀叙显然是与他一样,那个被秦怀叙带上战场的人,那个被他们视作兄弟的人,不过同时被他们当作了牺牲品。

  “一切皆由陛下定夺。”秦怀叙甚至没有抬眸,坦然答道。

  彰帝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满意,她的猜的不错,于秦怀叙来说,沈暮江也不过一颗棋子。“平南王夺去的两座城刚好有覆城在内,沈爱卿身为覆城太守,覆城毕竟还是她的地方,由她前去,倒也妥当。”

  “而且当年平南立身一战,朕可是十分欣赏。”

  ——————————————————————

  朝堂上被提及最多的高家与沈暮江,可真正到出战之时,人选却是一直没什么作为的大皇子。

  对此秦怀叙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二人共处十多年,从同盟到敌对也是足够彰帝衡量秦怀叙的本事,在旧势未除的情形之下,彰帝会忌惮他也是应该的。毕竟谁也不想斗个鱼死网破。

  可沈暮江还是被召见入宫了一趟,这是彰帝对秦怀叙的威胁,只要他敢轻举妄动,他就能彻底废了沈暮江这个棋子。

  沈暮江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覆城今年的第一场雪,那日一早秦长瑛推开窗便是一阵凛冽的寒风,随即闯入眼帘的就是银装素裹的庭院,以及院中那一抹墨色的身影。

  秦长瑛起先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便是惊喜的笑容,如同柔和的暖阳,一扫她周身的寒冷与堆积了几月的阴霾。

  等沈暮江回过神来,秦长瑛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一身月白素雅柔和,面上的笑意却带着欣喜活泼。

  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朝自己扑过来,而是站定在她一步之外,别扭着有些手足无措。

  秦长瑛其实措辞了许久,半月前沈暮江来信时说年前一定能回来时,她就抱着信想,走了这么久才来一封信,信上更是寥寥几句,不带情绪的陈述像极了无关紧要,只有她一个人度日如年般被思念吞没,让她渐渐有些茫然,是不是他们间永远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沈暮江不过只当一句戏言。

  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如自己想念她那样想念自己;

  想怨怪他为什么不如自己那样不舍与担心……

  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所有情绪都被欣喜覆盖。

  秦长瑛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

  “怎么也不多穿点?”沈暮江欲解下披风,却被没到她胸口的女孩抱住,月白陷入了玄色之中。

  秦长瑛被他久违也难得的温柔宠溺所触动,终于还是没忍住扑进了他怀里,任由眼泪浸湿她的衣裳,用他的披风为自己遮挡风雪,掩耳盗铃一般,觉得泪水不会渗透冬衣沈暮江便察觉不到,也不会知道自己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可不就是孩子吗?沈暮江无奈地笑了,却是将她抱紧到不留一点间隙,心中的沉郁仿佛就因为怀里这个人而消散干净。

  她知道秦长瑛的心思,却是不能引她误入歧途。

  年岁不当,他们本就是不相配的。

  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沈暮江不是个多话的人,而一向活泼的秦长瑛却是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看沈暮江似笑非笑的表情没忍住用发红的眼睛瞪了过去。

  “你去了皇都一趟,就没给我带什么?”

  沈暮江哑然。

  彰帝急召她回皇都是为新立妃子的事情,按理皇帝封了谁为妃那是后宫的事情,彰帝也自问未曾厚此薄彼,坊间如何得知他才纳不过三月的一个妃子的身份,又为何由此便联系到了妖妃祸国一说?

  可这件事情却真真切切地闹得满城皆知,令百姓惶恐不安。彰帝认为,此事一定是有人指使,毕竟平民之所以不惧皇威,那定然是经人授意与保证,而那人自不会简单。

  此事牵连甚广,等沈暮江查明之后便匆忙赶回覆城,哪里还能想到给秦长瑛带什么礼物回来。

  秦长瑛看沈暮江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些,说不失望是假的,可看到他微乱的发时却又释然了。

  沈暮江无论何时都是严谨的模样,想必他是连夜赶回来直接就找了自己吧。想到这里秦长瑛的心情更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拿着梳子站到他身后。

  取下发冠,将散发细细梳理,沈暮江任他梳了一会儿又停下,从盒中拿出了一把剪刀,剪下了他一缕发。沈暮江不明所以回头,看见的却是她笑得明媚。“这就算礼物了。”

  只一会儿便梳好了,沈暮江不免惊讶,只见秦长瑛有些紧张地扯着衣袖,道:“我这是礼尚往来,你之前答应我每日给我梳发,可不许不作数。”

  “好。”

  其实之前也不过只是被她闹得无奈,所以随口应了一句,却不成想秦长瑛还在意着,看她笑得满足,沈暮江怅然。

  此番回皇都时秦怀叙找了沈暮江,说是秦长瑛也不小了,因着自己与傅晚的疏忽她的婚事便一直耽搁着,实在不妥。

  在大祁,世家女一般都是早早定婚,待满十五及笄之时便可结亲,不过秦怀叙早年随彰帝起义,说难听点那便是造反,于是秦长瑛的婚事便一直悬着,等秦怀叙功成名就了,朝政不稳,秦长瑛的母亲傅晚家中又出了事情,秦怀叙与傅晚便只能将秦长瑛一个人留在南边。

  终身大事并非儿戏,秦怀叙信得过沈暮江,,这件事情便交由沈暮江去办,毕竟沈暮江与秦家世代姻亲,秦长瑛也是要嫁去沈暮江的。

  秦长瑛样貌上乘,性格更是讨人喜欢,加上家世显赫,有多少人想与她结亲可想而知……

  “暮江?”秦长瑛见沈暮江出神不知想些什么,小声唤回她的思绪。

  “怎么了?”

  “是不是我刚刚弄疼你了?还是皇都发生了什么烦心事?”秦长瑛说到后面一句略带些犹豫,若是皇都的事情,她也无法替沈暮江分忧。

  “不是。”

  “那……”

  “看你会梳发有些惊讶而已。”

  “我也是才与清书姐学的。”

  看秦长瑛目光中带着些得意,像是在期待着夸奖一般,沈暮江揉了揉她发顶,“你是手巧,我都怕你嫌我梳的不好了。”

  “才不会呢。”秦长瑛将玉梳与发带递到她手中,然后乖乖坐在凳子上,笑意更甚。

  “暮江,我想你了。”

  思念太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沈暮江是除了傅晚以外唯一令秦长瑛有这种感受的人。

  而沈暮江只是笑笑,至少现在秦长瑛还在他身边,此时此刻,她该知足才是。

  ——————————————

  从皇都回来,沈暮江才算是真正有了空闲,于是准备带他们去覆城的寻灵山瞧上一瞧。

  只是包括高映礼与许静欢,四人上山的时候却遇到了大雪,沈暮江一看便知一时半刻应当不会停。

  雪果然是愈下愈大,等天色渐晚了,四人就进到山洞之中暂歇。

  沈暮江说与高映礼去猎一些野味,这就先行离开,可外面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仿佛是狩猎食物一般,高昂又兴奋。

  “长玥姐,狼群不会闯进来吧?”许静欢紧紧依偎在秦长瑛身边。

  秦长瑛安慰道:“不会的,暮江说过,寻灵山的狼群不会下山,它们只会守着不让外人闯入,更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

  许静欢略微放下心来,可还是紧挨着秦长瑛,没过一会儿,洞口处便传来了动静。

  秦长瑛抬头,只见一只狼缓步行来,白色的皮毛似乎要融在冰雪之中,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泛着幽光,居高临下一般与秦长瑛对视。

  许静欢惊叫出声,秦长瑛却没有慌乱。不多时,狼转过身去,回望她一眼。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秦长瑛轻轻拂去许静欢的手,轻声道。

  “不行,太危险了。”

  “没事的,它没有敌意,大概只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秦长瑛拿过披风,门口的狼大约真的是给她引路,慢悠悠地出了洞穴。

  扑面而来的风雪让秦长瑛暂闭上双眼,等睁开之时,雪地中聚集了数十只纯白的狼,她看了一眼身边,这一只应当就是狼王了。

  果不其然,随着一身低鸣,狼群让开了一条路,簇拥在两旁,像是要举行盛大的祭典一般。

  “你要带我去哪儿?”意识到所行的路皆是往上,秦长瑛想起沈暮江说的不可上山,谨慎地问道。

  狼王只是斜了她一眼,高傲又疏离。秦长瑛也觉得自己是傻了,狼怎么会回答她。

  雪地难行,等秦长瑛跟着狼群不急不缓的脚步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有些气喘吁吁,鞋已经浸湿了,寒气几乎要将她的腿冻僵在冰雪之中,前路却依旧是一片雪白,不知何时才是终点。

  她有些害怕了。

  “你究竟要带我走多远?”寻灵山的狼通人性,秦长瑛不怕它听不懂,而这句话只能算抱怨。

  狼王不理她,只是目视前方,脚步不停。

  没多久,等察觉到身边人动作越来越慢时,狼王回头望着她似在深思,然后伏下了身子。

  ——————

  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离山腰似乎还有一段距离,狼群停下之后,秦长瑛也从狼王背上跳了下来。

  那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被厚重的白雪覆盖看不出原貌,秦长瑛刚想问,便见不远处一抹红色的影子。狼王知道她注意到了,便带着狼群离开,留她在原地有些茫然。

  走近了才发现雪地中躺着一位女子,一身红衣映衬地脸色更加苍白,秦长瑛晃了晃她的肩,却丝毫不见有醒来的迹象。

  寻灵山的狼群可是称的上是这片山林的守卫,它们不会轻易伤人,却也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到山腰之上。

  女子大约是误闯了寻灵山被狼群发现,才找来了秦长瑛这个同是凡世中人来带她下山。

  可是望着昏迷不醒的人,秦长瑛只觉得狼王高估了她,且不说她还能不能认识回去的路,就算是能够识得,她也没有带着一个成年女子下山的本事。

  如此看来,只能等着沈暮江来找她了。

  雪渐渐停了,但刺骨的冰寒随时间累积只增不减。边际隐藏在夜幕之中,能看见的就只有这么一片平地,秦长瑛想,她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这儿了?她还没等到傅晚回来接她,还能见到秦怀叙,她还能,等到沈暮江娶她……虽然每日都过得满足,可置身绝境之中才意识到竟还有那么多遗憾。

  寻灵山这么大,她一路也没留下什么记号,沈暮江能找到她吗?

  想到沈暮江,秦长瑛慌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耳边有清脆的鸟鸣声,阳光倾洒在脸上多了些暖意,秦长瑛揉了揉眼睛,不知念叨了句什么,翻身把被子扯着盖到头上。

  一声无奈的轻笑响起,秦长瑛不满地把头露出来,等看清床边的人时,当即便清醒了。

  沈暮江的房间不是在另一个院子吗?一瞬间有些凌乱,之后才想起,似乎她们留在山洞里了,她被狼王带走了。

  “还要再睡会儿吗?”见秦长瑛保持抓着被子的姿势愣愣地盯着他看,沈暮江语气中的温柔仿佛是害怕惊扰到她一般。

  “不睡了不睡了。”

  秦长瑛慌忙起身下床时踉跄了一下,沈暮江扶稳她,只见她像被她手中的温度烫到一般红了耳朵。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小腿的酸疼证明那确实不是一场梦境,秦长瑛问。

  “雪停的及时,狼群留下的足迹未消,我们寻着找过去的。”回想起昨晚沈暮江依旧是心有余悸,寻灵山连她尚且看不透,还好狼群只是找秦长瑛带走误入山中的人,没有过多相处。

  可若是这场雪不停呢?如果他找到她时已经迟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该离开那么久。

  沈暮江的情绪从不溢于言表,秦长瑛自然不知道他在自责,又想到狼王带她去找的女子连忙问:“和我一起的那个姐姐呢?”

  那急切的样子颇有怕沈暮江会见死不救的感觉。

  “她昨天下午就醒了,一会儿还会过来。”

  秦长瑛掰着手指头算算,见到女子的时候怎么说也是傍晚以后了,她怎么是昨天下午醒的?

  “你睡了一天。”沈暮江解释道。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秦长瑛只想着毕竟自己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也是情有可原,全然不记得才醒时自己懒怠的模样。

  虽说诊治及时倒没有冻伤多严重,但毕竟是有些行动不便,她原本还想下床洗漱换衣,便被端水进来的清书瞪了一眼乖乖地又缩回了脚。

  在清书一言不发的情形下,秦长瑛总算是胆战心惊地洗漱完也换好了衣服,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那天晚上在寻灵山昏迷的女子,她脸上多了些血色,不似之前见时那样苍白,只是眉宇之间带着漠然与冷淡。

  女子名为秋华,原是医阁中一位医者,因为听说寻灵山的群芳谷中有许多珍稀的药材,由此慕名而来,不料却被困在了山中。

  秋华所道的身份可不可信尚不可知,但听说过寻灵山又能进到山中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秦长瑛最近话本看的多了,只觉得那些行走江湖救死扶伤的医者是“医阁”二字一出,她的目光中便多了敬佩之意,只觉得自己救了个不得了的人。

  医阁,那可是集聚天下在医术上颇有造诣的神医。

  “此行除了寻访群芳谷以外,还是想收一名有天赋的弟子,也算是将医阁的秘术传承下去。”说话间秋华已经替秦长瑛诊完了脉,“只要再休息几日,便无碍了。”

  听她说要收徒,秦长瑛便觉得是个机会,问道:“如何才能算有天赋?”

  也许是秦长瑛的眸中隐隐透着期盼,秋华难得一笑,“你想学?”秦长瑛点头,她又道:“医阁的秘术不传心怀鬼胎之人,若想师从医阁必先签立血契,若生害人之心便会遭蚀骨之痛,你可想好了?”

  秦长瑛闻言低头深思,倒不是说她觉得自己会用秘术害人,只是与一个不甚相熟的人签一个没听说过却直觉十分严重的契约,实为不妥。

  “你于我也算有恩,若你想学我自然倾囊相授。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你自己好好想想,在此之前我可以教你些平常的医理。”

  “真的?!”话语中难掩欣喜。

  “只是些普通的常识,一般的大夫也能教你,至于其他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因为你救了我而放低要求,不顾你是否有才能便让你入医阁。”

  秋华掩门出去之后,清书的眉心蹙得更紧,“小姐若想学医大可不必找医阁的人,不过只是个兴趣,学那秘术做什么。”

  秦长瑛自小兴趣广泛,虽说琴棋书画等也未曾耽搁,却除了这些必须学的以外都是有头无尾,谁知她为什么想学医又能坚持多久,何必因此而订什么血契。

  而秦长瑛虽听不出清书这番想法,只是觉得医阁比太医都要厉害,二者取其一,自然是要选最好的。

  清书替她准备了些吃食,在床上躺了一天有余的秦长瑛可不管清书怎么瞪她,半恳求半认真地与清书缠了一会儿,这才一瘸一拐地下床吃饭,结果刚巧让听闻她醒了的高映礼与沈暮江瞧见,许静欢还好,高映礼笑得前俯后仰,被秦长瑛丢了好几个白眼才止住。

  “你说你要学医?”高映礼略一思索,“学医确实是不错,只是你学来做什么呢?丞相家的大小姐。”

  秦长瑛一愣,她倒是没想过高映礼会挑出这么一个身份来,目光渐渐有些黯然。身为丞相的独女,自不缺替她诊治的人,也不会自在江湖的那一天。

  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命,有些向往就像是拿错了话本一般,不过奢望,不切实际。

  而她的命,或许就是有一天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嫁一位门户相对八字相合的般配之人。她也确实走上了这么一条路。

  “怎么了?”见秦长瑛不知想着什么出神,高映礼问。

  “我决定了,我偏要学医。”

  任性也好,不甘也罢,她喜欢什么要做什么,凭什么由别人作主?就像她喜欢沈暮江一样,不因任何原因放弃。

  傍晚时分沈暮江来看秦长瑛,她将事情与沈暮江说了,也算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她可没忘现在是寄住在沈府。

  医阁沈暮江自是听过,不过是真是假还有待考完,干脆让清书请了秋华过来。

  “如何证明你是医阁中人?”让秦长瑛与医阁的人学医自是无害,毕竟“医者仁心”是医阁的宗旨,订下血契便不可害人,可若此人并非所属医阁,那必然留不得。

  “你想我如何证明?”

  “听闻医阁签订血契之时都有印记。”

  秋华闻言挑眉,片刻的惊诧又掩在了了然之下,略拂起袖子,手腕一翻,便是一条蜿蜒的青色痕迹。

  沈暮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若无去处就跟我们回沈府。至于群芳谷,过几日我们也会去。”

  “多谢姑娘。”

  说罢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秦长瑛眼中的敬佩更甚,心中连连赞叹不愧是高人。

  “不过沈大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沈暮江的一个麻烦,而区别只在于沈暮江的态度。

  “没事,你只便将沈府当成你自己家就好。”

  “你也不怕把我宠坏了我爹娘会怪你。”

  沈暮江笑笑,不置可否。

继续阅读:一百二十一 分道扬镳我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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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侯夫人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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