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妈妈本名叫肖雅琴,年轻时天生丽质,又温婉娴淑。她本是城里人,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被分配到化肥厂附近的农村当了知青。那一年大战红五月,化肥厂的黎旭尧到农村支农,对肖雅琴一见钟情,两人迅速热恋并结婚成家。知青大回城的时候,肖雅琴没有回老家,跟着黎旭尧到厂里当了家属。从此,她就失去了自已的名字,从黎嫂,到黎婶、黎妈妈,她的真实姓名反倒被人遗忘了。
两人生了黎昕以后,因肖雅琴身体弱,不适合再生育,因此,两人只有黎昕一个儿子。几十年来,黎旭尧对她疼爱有加,儿子英俊帅气,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倒也幸福。可是现在,儿子被关,老伴气得病倒在床,好容易才抢救过来,一时之间,她感觉自已的天都快塌下来了。她一个家庭妇女,面对这塌天大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除了流泪,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费令仪的到来,自然让她感到了一些安慰。
“令仪”她拉着费令仪的手,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难为你,这么晚了还来医院。”
费令仪扶着肖雅琴到椅子上坐下,担心地看着黎旭尧“阿姨,现在黎叔情况咋样?”
肖雅琴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医生说,他是因为突然刺激而造成的急性心肌梗死,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不能再受刺激了。令仪,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费令仪松了一口气“这就好,阿姨,你别着急,你在医院把黎叔照顾好,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不要担心了。”
如果是费天佑来说这话,肖雅琴可能会安心许多,费令仪一个女孩子,她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人家能有这份心,她也该知足了。她想问费令仪她父亲在哪里,想想也只是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两人从医院出来,祝建军说“费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回化肥厂,找到陈凯和柳工,见见死者家属吧,先把他们安抚好了再说。骑自行车带我太慢,把你的自行车找个地方放下吧,我们租个车回厂,这样速度快些。”
这个时候晚了,车不多,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辆面包车开过来。两人上了车,费令仪拿出手机“我跟陈凯和柳慕青打个传呼,让他们找个地方等我们。”
祝建军说“天太晚了,他们可能不好找座机回电话呢,还是直接到他们家吧。”
祝建军这话说得没错,晚上在化肥厂还真找不到一部公用电话。费令仪叹了口气,跟司机说道:“师傅,麻烦你再开快点,我们有急事。”
这个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不知司机是从哪里弄来的,噪声大,动力却不足,半路上不停地熄火,两人不时地下车帮着推一段距离才能重新打燃火。如此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了化肥厂。祝建军懊恼地说“早知这样,还不如我骑自行车还快点。”
车到厂门口的时候,已经半夜了,门口却还有一大堆人围在那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两人从车上下来,这些人都转过身来,默默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人惊喜地喊道:“费总,你怎么来啦?”
叫她的人正是柳慕青,费令仪见了他,心里稍觉安稳“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柳慕青很是沮丧:“这几个都是死者家属,他们在商量明天去哪里讨说法,我正劝他们呢。”
费令仪心里一沉“陈凯呢,他怎么不在?”
提起陈凯,柳慕青一脸不快“我到他家里去找过他,他说身体不舒服,在床上躺着,也不起来。”
费令仪有点不快,黎昕不在,陈凯是公司的二号人物,真要病重怎么不到医院,而是在家里躺着。他不出来主持大局,实在令人费解。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
她站到人群中间,朗声说道:“各位工友,我叫费令仪,从小在化肥厂长大,在场的各位师傅可能有认识我的。我刚听到工地出了事情,心里挺难受,连夜过来,就是想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刚才听柳工说,你们要讨说法,我没弄懂,你们是什么意思?”
有人说话了“我们都认得你,你是费厂长的女儿,在城里做生意。以前厂里出了事故,有了伤亡,都是按算工伤或者因公殉职处理。我们现在的大河建筑公司是私人企业,老板又被抓了,我们三条活生生的人命不能就这样算了吧,这事怎么处理,得有个说法。死了的三个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这些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费令仪点了点头“你们说的这些,我能理解,去查询一下国家政策是怎么规定的,也可以,不过,没必要说要讨什么说法,毕竟这事谁也不想出。黎总现在人虽在拘留所关着,可公司还在,也跑不了,黎总跟你们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定会把这事处理好的。”
人群中又有人说话了“问题就是黎总被抓起来了,黎厂长现在又住进了医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我们。你说,我们现在找谁赔钱,人总不能老在殡仪馆放着,是不是?”
费令仪大声说道:“我跟建军刚从医院回来,黎厂长急性心肌梗死,刚抢救过来,绝对不是在躲你们。你们要是信不过黎总,应该信得过我吧,我在这里表个态,按照国家政策,赔多少钱都在我手里拿,你们看如何?要是没意见,等银行开门,我就去取钱,每个死者先付一万,你们把后事先料理了,我们再说后续赔偿的事情,大家看如何?”
有人半信半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在你手上拿钱?你跟黎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为什么要帮黎家出这笔钱?”
费令仪大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跟黎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可我是化肥厂的人啊,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化肥厂的人停在殡仪馆里没钱办后事。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我再跟你们表个态,三个死者的丧葬费用,抚恤金等等,全部按照国家规定的标准赔付,我全部垫付。”
有人说“那10000块钱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们?”
费令仪见这些人已经接受了她的意见,心里松了一口气,当即表态“明天早上银行开门营业,我就去取。你们派一个人跟我一起去取也行,在这个地方等我也行。”
这个处理结果他们还算满意,反正人已经死了,当事人全关起来了。人家费家跟这个公司八竿打不着的关系都来帮忙,他们再不知足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柳慕青感激地对费令仪说道“费总,真是太谢谢你了,今天晚上你要不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费令仪迅速看了柳慕青一眼“我们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现在我们分析一下,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祝建军道“出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不在现场,等天亮我找几个在现场的工人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再过两个多小时天就亮了,费总,你到我家里眯一会儿,明天要做的事情还多。”
费令仪这才意识到这是在晚上,她工作起来不要命,可人家柳慕青和祝建军受不了啊。于是点点头“对不起,我这人是个工作狂,一做起事来就忘了时间。”
祝建军说:“费总,该我们说对不起才对,你在帮我们,可别把身体累垮了。”黎昕对费令仪的心意祝建军早看在眼里,没想到费令仪对黎昕也是有情有义。他本想说,你把身体累垮了,黎总出来会心疼的,想想两人毕竟没有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现在黎昕还关在拘留所里,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想想也就罢了。
费令仪躺在祝建军家的床上,身体疲惫之极,却没有一丝睡意,她有一种直觉,这事好象并不是一起意外,按理说,黎昕买的是大厂生产的品牌塔吊,质量肯定有保证,怎么还不到半年就出现钢绳断裂这种事件呢?还有,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凯为什么托病不出呢?出事之前还到工地上去过,半天时候就病得起不了床,他为什么要躲避呢?
天亮后,祝建军早早地起来,替她煮了两个荷包蛋,她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没吃晚饭,怪不得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
费令仪吃饭速度很快,几分钟时间就吃完了,胡乱洗了把脸就准备出门了。她要兑现昨天晚上跟死难者家属的承诺,去银行取钱。
镇上的储蓄所离化肥厂有一段距离,她跟祝建军到的时候,储蓄所还没有开门,有人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了。费令仪早认出来,这些人都是昨天晚上跟她见过面的那几个人。她只略略跟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工人中间不乏精明狡猾的,落袋为安的道理他们懂。
给钱的时候,她在储蓄所的柜台上要了几张纸,让每个人都给她打了张收条,注明是预支将来的丧葬费,才把钱付给了他们。最后,她又一家给了100块钱。
“这100块钱麻烦你们替我买朵花圈给过世的师傅吧。”
死者的事情处理告一段落了,她跟祝建军走在回厂的路人“建军,我们先去看看陈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