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敏芝忙把脸缩进羽绒服帽子里捂住，小声说：“没事，我不小心摔的。”
沈伟山捡回围巾，递给孙敏芝，温声说：“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像鲁正华那样经常找你的麻烦？”
“没有经常……”孙敏芝喃喃道，“只是偶尔……”
偶尔！
隐约听人说过，孙敏芝独居，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那岂不是没有人保护她？
沈伟山感到心痛，“张老师不是跟你住一个院儿吗？他就没管管吗？”
孙敏芝苦笑，“他有女朋友了，怎么会自找麻烦管我的事情。”
“那你就这样……”沈伟山说不下去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遭遇实在是太残酷。
孙敏芝不想沈伟山担心，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我今天回一个亲戚家，跟她说好了，租她的房子住，学校那边的工作也辞掉了。”
沈伟山哪能不担心，“那你以后怎么生活？”
孙敏芝想了想，说：“就帮她种种地卖卖菜什么的吧。”
“嗯。”躲着不是办法，可眼下，对孙敏芝来说，也许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吧。
回美衣库的路上，正好路过孙敏芝家，沈伟山把她搁下，叮嘱她注意安全，心事重重地回了店里。
这天晚上，他很沉默。
林多多和陶桃核对好数目，忙到七点，关门。
准备上新。
吃饭时，沈伟山只吃了半碗米就上楼去了。
陶桃悄声说：“多多，你有没有发现，沈叔今晚情绪不太对？”
“嗯？”林多多还真没发现，自从货送到以后，她忙到飞起。
陶桃这么一提，她回忆起一些细节，今晚，沈伟山的确有异常，比往日沉默了很多，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你有空问问他，我感觉沈叔有心事儿。”陶桃吃完饭，就走了，她今晚有事儿，不再店里住。
林多多很重视陶桃的话，吃罢饭就上楼敲门，“沈叔叔，你身体又不舒服吗？需要我给你买点药吗？”
沈伟山躺在床上，闷闷地说：“不用，我躺会儿就好了。”
“好吧，你要是需要买药了跟我说一声。”林多多下楼。
何月韶忽然来了，“多多，需要帮忙吗？我明天没课。”
“来吧。”林多多没客气，把沈伟山情绪不太对的事情跟她说下，“感觉沈叔没跟我说实话，你再去问问他吧，别是身体哪里出问题了。”
“好。”何月韶上楼，很久才下来。
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多多，你知道我爸他怎么了吗？”帮着林多多上货时，何月韶哭笑不得道，“我觉得我爸好像是谈恋爱了。”
“啊？”林多多惊得一屁股坐地上。
“就那个孙敏芝，你应该认识她吧？”
“嗯。”
“她被人打了，我爸刚好遇上，据说被打得挺厉害，工作也被人投诉的辞掉了，他担心的不得了。”
“你想多了吧，沈叔和孙敏芝差了多少岁？”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我爸为谁那么担心过，他那个人，整个一老僧入定，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倒是……”
“可惜怕惹明子生气，我们也没法帮她。”
“看看再说吧，京都这么大，孙老师不会没法生存下去的。”
说起来，何月韶也曾做过和孙敏芝一样的事情，不过她退出的早，没有像她那样被人报复攻击。
“是啊，”何月韶心情挺复杂地说：“其实……那些事情都不是我们自愿做的，多多，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理解，大家都被浪潮裹挟着，成千上万的人，像没有头脑的机器人……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可怕……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陷进去的。”
林多多轻轻握住她手，“好在你及时抽身了，别想那么多了。”
单是提起，何月韶就心有余悸，遑论亲身经历了。
林多多很庆幸，她在农村长大，没有这些无法忘却释怀的回忆。
何月韶今晚来这里有事儿，“多多，中午我看到陶桃跟一个男人一起吃饭。”
“嗯？”中午时，陶桃的确说她有个朋友约一起吃饭。
何月韶道，“那个男的，我认识，是华夏服装厂的一个销售科长，那人，就在你们店对面那家百货商场里上班。”
“噢……”林多多知道怎么回事，柳城玉挖不到她，就开始打陶桃的主意了。
何月韶提醒道，“你小心点，我感觉那个人没安好心，他如果给陶桃更高的工资和待遇，你不是白白培养她了？”
林多多对这事儿看得开，“倒也不算，只能叫及时止损吧，至于陶桃会不会被他们诱惑走，就看她的眼界和格局了。”
“嗯。”何月韶知道林多多一向大脾气，没想到对得力干将被挖这事儿，居然看得如此开，心下不仅很佩服。
这个从农村来的女孩儿，真是不得了，以后必定会成大器的。
在这之前，何月韶以为林多多是靠撒娇令沈明慈折腰的，此时才明白，她的真正本事，不在于女人笼络男人那一套，而是她自身发的光。
何月韶暗暗决定，她要向林多多学习，万一卢朝宗那王八蛋在香岛混不下去，被人砍断手脚，成残废了，她好拿钱养他一辈子啊。
“嘭嘭——”
门外，有人敲门。
林多多打开门。
是陆芸。
她难得主动来美衣库。
还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还跟着推自行车的董胖子。
“多多，”陆芸匆匆道，“你快去我家一趟，劝劝我妈，她要认那个假女儿！”
林多多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陆芸依旧语无伦次，“我奶奶弄了个假女儿回来，要骗我的钱，我妈被她们骗到了！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她现在只能听得进你一个人的话，你去帮我劝劝她吧！”
“好。”这次，林多多好像明白了，下午，宋晓媛在这里买了四件羽绒服，估计就是买给那女孩儿的。
林多多从门口的衣架上取了件大衣，披上，“我去后院推自行车。”
“别，让董胖子带你吧，这样快点。”陆芸指了指后车座，她自己跳上前横梁。
“哎。”林多多给何月韶交代了下，就坐上董胖子的后车座，去宋晓媛家。
路上，陆芸把那个假女儿的事情，跟林多多讲了一下。
陆老太太不知打哪儿找回来的假女儿，骗宋晓媛说是十几年前失踪的囡囡，只要给她五万块钱，就把那女儿带出来。
其实她早就带回来了，藏在招待所里，看准了宋晓媛寻女心切，就以此威胁。
宋晓媛果然上当，当即就拿出她的存折，给了陆老太太，那老太婆一手拿钱，一手教人。
林多多纳闷，“芸姐，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假女儿？”
陆芸把对宋晓媛说过的话，重说一遍，“她跟我妈还有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一看就是假的。”
林多多觉得这个猜测很没道理，“也许长得像她爸爸呢？”
“谁知道，那个男的早十几年前就死了。”陆芸很烦躁，“反正是假的，我爸也说不是囡囡，我问她好几个问题，她都回答不上来。”
董胖子插嘴，“囡囡失踪的时候才两岁，只会喊个哥哥爸爸妈妈姐姐爷爷奶奶，她那里有记忆呢？”
“你懂什么？”陆芸回头，杏眼瞪得溜圆，呵斥道，“我家的事儿你少插嘴，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了吗？”
董胖子握着自行车车把的手，猛地一紧。
嘴上，却是笑嘻嘻道，“好好，我错了，我闭嘴，行了吧？”
陆芸没理他，继续对林多多说：“多多，我以肚里这个孩子的性命发誓，那个女的是假的，这一次，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好吗？”
“好。”林多多敷衍地应了声，心里暗暗感叹，陆芸真的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斥责董胖子也就罢，还张口闭口把肚里的孩子挂在嘴上。
她深深为陆芸的婚后生活担忧。
董胖子，不是那种好脾气的老实人。
敢到街上当顽主，当众挑衅闹事的，生活中都是刺头。
茬琴那日董胖子的表现，林多多还没忘。
现在，他如此屈居一个女人之下，必定是有目的。
然而，这些话又不能对陆芸讲，说了，只会让她误会生气。
平常最没有主见的人，往往会在某些很自信的事情上固执己见。
劝不醒。
一个小时后，米勒公司到了。
林多多在楼下大门前下车，陆芸没跟着进去。
门楼下，陆芸委屈巴巴地说：“我刚给我妈吵了一架，她看到我就烦，你自己进去吧。”
“好。”
“我妈说她明天要邀请亲朋好友，在狮子楼大摆宴席，昭告天下。”陆芸很是头痛，“这么一弄，那全都认为那个假货是囡囡，以后该怎么收场？”
“嗯。”
“多多，你信我，”陆芸使劲儿摇了摇林多多的手，突然哽咽，“我真不是心疼我妈那五万块钱，也不是嫉妒，我是怕她在那个假女儿身上付出的感情白白浪费了……你不知道，我妈多爱她，因为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听说我妈很爱很爱他……”
“好了，”董胖子打断陆芸，搓着两手，语气稍有不耐地催促道，“你别再啰嗦了，外面这么冷，小心冻感冒了。”
“一个大男人，这么怕冷，真没用。”陆芸白了董胖子一眼，依依不舍和林多多告别，坐上后车座。
“董同志，路上滑，你骑车慢点。”叮嘱了董胖子两句，林多多敲门。
关于陆芸刚才说的那个假女儿的事情，其实，林多多并未放在心上。
真假，轮不到她这个外人议论，她也只能调和下宋晓媛和陆芸之间的母女矛盾。
然而，真见到了那女孩儿，林多多顿时信了陆芸的话，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假女儿，是自己远在陕市的表妹夏喜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