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如芳搭把手表帮助下,给夏桂芝擦洗干净身体,给她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和被单。
好半天,夏桂芝哼啊嗐的叫唤着,终于缓过气儿来。
林多多心情复杂地问,“妈,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城里看看?”
“少在这里给我装孝顺,滚开!”夏桂芝却是一点也不领情,一脚踹在林多多心口,把她踢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劲儿地骂骂咧咧,“我知道你盼着我死,等我死了你就心安理得的走了是吧?想得美,老娘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休息,冷静一下。”见她言语和行为已经接近于癫狂,完全无法沟通,林多多只能起身,苦笑着离开病房。
她去找黄有为,不无烦恼地说:“三爷,您得帮我,我不想落个不孝的骂名。”
“想帮你也不是不可以……”黄有为瞌了瞌烟袋,眸光精明地说:“前两天你妈来找过我,想要我安排你姐到咱公社学校教书,今天闹腾这一出,估计就是为了这。”
林多多听出他话里有话,就直接问:“三爷想让我做什么?您直说吧。”
“你看咱们村少些什么吗?”黄有为指了指辽远深邃的田野上空。
干净清新的空气,瓦蓝瓦蓝的天空,收割过后的空旷黄土地,构成高更笔下一副无与伦比美丽的乡村风光。
“少了什么?”林多多环视一周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是看到黄有为闪烁着期待光芒的时候,她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说:“电线杆!”
“对,电线杆啊!”黄有为激动地拍了下手背,“二毛,你到底是能考上京华大学的,思想就是不一样,咱们村早该通电了啊。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四点天就黑了,孩子们上课用煤油灯,太伤眼睛了,晚上回家复习功课也不方便。”
顺着黄有为的话,林多多心里大概有底了,“三爷,您想让我找那位张局反映这件事情?”
黄有为嘿嘿一笑,说:“你大伯以前写过材料,可是上面一直都没通过。你现在是教育局的大红人,去找张局试试,兴许这事儿它就能成呢?你要办成了,三爷给你记大功,以后啊,保证你妈不再去找你的麻烦。”
“行!”林多多稍加思索后,趁机提出她的条件,“三爷,我想在公社里办个服装加工厂,暂时先挂在咱们学校名下,这事儿你也支持支持我。”
“服装厂?行啊!好啊!”黄有为正愁他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没处烧呢,听林多多这么一说,乐得直拍烟袋,不住点头说:“农忙过后,种上冬小麦,大家伙也就闲的没事儿干了,在服装厂里做事,正好能带领乡亲们致富啊,这主意好!”
林多多微微一笑,又适当建议道:“女人们可以去服装厂干活,至于男人们,就去修路吧,有句话说的好,条条大路通罗马,人人都可以成功。可是,咱们村连去县城的路都不方便,何谈去罗马呢?”
想要跟外面的人做生意,运输方便是首要条件。
“修路?我看行!只有路通了,才能把外面的钱挣回来,把咱们山里的东西卖出去啊……”黄有为沉浸在未来规划里,越想越觉得带领村民们致富很有戏,同时,跟着也对林多多刮目相看了。
这个小丫头,心思真是通透,不但学习好,头脑也不简单,野心更是大。
两人说定之后,黄有为返回病房里,对夏桂芝说了给林如月安排个体面工作的事情,她目的达到,果然不再无理取闹。
至于给林多多迁户口这件事情,夏桂芝又让她写了关于“把国家分配的粮食都拿回家”的保证书,才勉强同意。
黄有为现场监督她们母女俩签字画押,又语重心长地说:“丫头啊,有句丑话三爷先说到前头,将来以后你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不要你这个妈,否则,三爷可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到目前为止,林多多没有想要离开夏桂芝家的打算,因为她还有两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搞清楚。
到底是谁想要害沈明慈,还有,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不过,林多多态度上可是一点也没放松,她很是强势地说:“妈,我可以当着三爷的面,对天发誓,只要你以后不再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不让三毛辍学,在我上大学走了之后,不再打骂她,我是绝对不会不要这个家的。特别是你——”
她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神直射林如月,厉声警告道,“之前的事情我就饶了你,以后再到我做生意的地方捣乱,别怪我不客气,只要我到张局那里说一句话,别说你的学历,就连个小学老师也当不了。”
林多多眼深如刀,戳中林如月的软肋,刺得她脖子一缩,没敢吱声。
“三叔你听听,听听!”夏桂芝可没这么容易被吓到,她翻着白眼大叫,“这死妮子她说的这是人话吗?我和大毛咋地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了……”
“行了桂枝,你知足吧!”黄有为板起脸,厉声呵斥,“多多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饶了你跟大毛做的那些坏良心事儿,你要是再闹,我就不管你们家的破事儿了!”
“……”
看到黄有为动怒了,夏桂芝这才悻悻闭嘴。
黄有为回头,笑吟吟地说:“多多,你跟我到大队办一趟,咱们商量一下你刚才说的事情。”
夏桂芝家里有一只金凤凰,她不知道搂着下蛋,愣是把人给往外撵,可黄有为走南闯北多年,通过刚刚几番短暂交谈他就看出来了,这个林多多,得好好的巴结着。
安顿好了哭着闹着要自杀的夏桂芝后,两人回到大黄庄公社大队办。
黄有为客客气气地请林多多坐下,写完了申请转移户口的材料后,又写村村通电申请材料,接着,他们又商议了校办服装加工工厂的事情。
仿佛有一座金山在朝自己招手般,谈了个大概框架之后,事不宜迟,黄有为两人立刻就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城就去了。
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偏巧赶上教育局最新发文件通知,决定要在今年大力推行乡村教育,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村村通电大工程。
林多多作为市“高考女状元”,这次推行普及义务教育重点宣传对象,在她提出给大黄庄公社通电的请求后,当场就被张局点头给安排上了。
周四这天,身在大黄庄公社大队办的黄有为接到内部电话,通知他去电业局拿批文,带领工作人员勘察地形,即日开始设计线路。
黄有为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再次暗暗感叹林多多这条大腿抱的是时候,同时,也更加殷勤地着手安排服装加工厂厂房的事情了。
县城里,林多多这边,也是喜事连连。
这天早上,吃过早饭后,陆芸打开真美服装店店门。
有个骑着绿色自行车年轻人挎着邮包走进来,扬着手中的《八达周报》报纸说:“林多多在吗?”
林多多拿着拖地的拖把走过去,说:“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儿?”
“林同志,您现在是咱们县的大名人啦!”邮递员拿出报纸,打开头版头条,指着上面的大标题说:“能不能请你给我签个名呢?就签在你照片旁边,我留个纪念,说不定以后还能当文物呢!”
嘿,她成名人啦?!
林多多接过报纸,只见头版头条上,写着一行宋体大字:喜山沟沟里飞出金凤凰,叹普及教育之路任到重远。
下面附图,是她和张局并肩合影的照片,还有一张她背靠收割后的田野,向山的那一边张望的单人照。
缀有流苏的裙琚一角,和她披着的长发,在风中飞扬,阳光下的女子身影,灵动而又美丽。
刘二黑照相技术很不错,再加上十八岁的年纪本就水灵灵,报纸上的林多多看起来非常另类,漂亮,有种别样的朝气蓬勃感。
尤其是刘二黑写的那些宣扬教育公平,男女平等,爱护女孩儿的温情文字,更是让人备受感动和激励。
陆芸悄悄擦拭掉眼角的泪水,高兴地说:“多多,恭喜你终于可以走出山村了,走向外面的大世界啦!”
“恩!”林多多眼眶也湿润了。
她曾以沈太太的名义站在世界之巅,现在,完全是靠自己的双腿和双手,一步步走向期待中的未来,能不高兴吗?
“这次的报纸,上头非常重视,要求加印了五万份,免费赠送给山区里的所有人,林同志你啊,成了咱们县,不,咱们市的大名人喽。”邮递员递给林多多一支笔,表情非常恭敬,语言非常朴实地说:“我叫张佳昌,请你写一句话给我吧,我要向你学习,明年,我也要考大学。”
林多多眼前一亮,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成为别人的榜样,心里真是格外感动。
她想了想,提笔,在照片旁边认真地写下“除了奋斗我们别无选择”十个字,递给张佳昌,真诚地说:“祝你明年顺利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