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我真是太喜欢这句话了！”张佳昌把这十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满足地挎着包走了。
张佳昌前脚刚走，后面就又有两个年龄十五六岁左右的女生探着脑袋进来了。
她们手中拿着《八达周报》报纸，有些害羞地说：“请问一下林多多在这里吗？”
“我就是。”林多多放下手中的拖把，“同学，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啊，居然是真人呢！”两个女生惊讶地捂着嘴，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林多多，把她和报纸上那个神采飞扬的女高考状元核对，确认是本尊没错之后，高兴地说：“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你的录取通知书？我们也想考京华大学！”
“好啊。”林多多上楼去取通知书，给她们俩看。
两个女生犹如捧着语录本般，无比羡慕地看了好几遍，双手还给林多多，“谢谢林姐姐。”
林多多拍了拍两个小女生肩膀，用亲切的口吻说：“不用谢，祝你们考上心仪的大学。”
她们还没走，就又有个中年女人推门进来了。
是老主顾了，陆芸热情地说：“刘阿姨，您来取衣服的吗？”
“啊，我不取衣服，我来看看她，”刘阿姨指着林多多，笑眯眯地说：“闺女，二黑报纸上说的那个林多多是你吗？”
“额，是我……”林多多揉揉鼻子，忽然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出名了。
刘阿姨说：“你在报纸上穿的那条裙子，给我闺女也做个，她自己不好意思来，非托我来买一件。”
林多多：……
所以，她不但人出名了，还有带货效应？
陆芸乐了，“多多，我觉得咱以后不用去摆摊了，你就是最好的广告，哈哈。”
“我也这么觉得。”林多多摊手，因为又有几个拿着报纸的女生进来了，先是要看录取通知书，然后要买那条带流苏的裙子。
在这连年动荡不安中，教育缺席太久，猛然间有这么一个代表人物出现，无疑如一块石子投入死水，掀起无尽的波澜。
林多多没想到，所谓的“名人效应”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来势凶猛，单单是照片中她穿的那条裙子，一上午就有三十七条订单。
那么，问题来了，布料不够用了。
这个问题林多多三天前就跟陆芸谈过，当时计划着今天去沪市购买布料的，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送走一波又一波“林多多粉丝”后，已经是中午一点了，陆芸果断把大门关上，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非要去吃顿大餐给林多多庆祝一下。
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为人民服务大食堂，是潞县唯一上档次的饭店了，在这里点菜吃饭可以不用粮票。
所谓的“大餐”，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其实很寒酸，最上档次的也只有酸菜鱼。
不过，陆芸还是一口气点了五个菜：西红柿炒鸡蛋，焖茄子，凉拌黄瓜，豆角炒肉，酸菜鱼。
一如既往的国营作风，菜慢腾腾地端上桌了，俩人一看盘中餐，胃口全倒。
番茄鸡蛋炒糊了，焖茄子还是生的，豆角炒肥肉丁，酸菜小鲫鱼都是刺，肉不知道去了哪里，剩下一个最没水平的凉拌黄瓜勉强可以吃。
“唉……”陆芸满脸嫌弃，扒拉了几口面条，就不吃了，她很怀念老家的美食小吃。
林多多满脑子都在想另外一件事情，“芸姐，我想了下，大老远的坐火车去沪市买布不是个常事儿，尤其是服装厂开起来之后，用量增加上百倍，咱们得找个近地儿买，最好是长期合作的那种，这样的话，以后我去上学了，你只负责看店就行，不用来回麻烦了。”
陆芸不无担忧地说：
“多多，你有把握能卖出去那么多衣服吗？虽然我也很想快点赚大钱，可是，开厂子，起点会不会太高了？”
“不高，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林多多经验丰富地说：“你知道吗芸姐，现在是改革开放初期，各种物质匮乏，只要我们能做得出衣服，就能卖得出的。”
她给陆芸举了个例子，“像这种饭店，哪怕它做饭不好吃，也照样有人来，为什么呢？因为人有请客吃饭需求。这个时候，如果有另外一家做菜好吃服务又周到的饭店开在它对面，在公平竞争的环境下，保准这个国营食堂一周就能倒闭的，你说是不是？”
陆芸点头，“是。”
林多多压低声音，低调说：“现在各个行业都是这样的局面，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优秀个人和民间企业，顶替这些经营落后的商家。”
“嗯……”陆芸想了想，挺有道理的，“多多，我看我们还是暂时找个人帮忙做衣服吧，你就放心的把店交给我，然后你专心去忙服装加工厂的事情。”
“好，我这就去找刘二黑，他应该是对潞县最熟悉的人。”有这种现成的人脉资源，不用白不用啊。
“两个姑娘，菜不合胃口吧？”一个挺着肚子、穿中式唐装衬衫套装的中年男人，突然走过来，不请自座，殷勤地说：“我叫人重新给你们做了一桌，马上就送过来。”
陆芸先是为他的唐突不悦，随后猛然想起这人曾来过店里一次，当时很有礼貌的说要谈合作的事情来着，就不确定地问，“您是吴厂长？”
“正是鄙人。”吴大福捧手作揖，笑得和蔼可亲，俨然一副古时世家大夫模样。
陆芸想到俩人刚才还在谈买布的事情，这位吴厂长就不请自来了，而且还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就非常高兴地说：“多多，这位先生是大丰收厂的吴厂长，就是他推行上班不用穿厂服的，对咱们店的生意可是大有帮助呢。”
林多多含糊地笑了下，不甚热情地“哦”了声，
“吴先生，您找我们有何贵干？”
这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死胖子，化成灰她都认识的。
这个老男人，是贾文明的舅舅吴大福，一个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娼女盗的狡猾老狐狸。
上一世，就是他挑唆贾文明绑架的她，为的是向沈明慈勒索一件佳士得拍卖行价值十亿的古董宝器。
与此同时，暗暗观察林多多的吴大福，也给她下了定论：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这个时候，但凡懂点事儿的，都得殷勤地给他吴厂长握手说些巴结人的话啊。
一旦心里有了轻蔑，高高在上的厂长架子，就不免显露出来，连语气也威严了三分，“林小姐，我对你们店卖的衣服有些兴趣，听说是你亲手设计的？”
林多多态度更加冷淡，“吴先生有话直说吧，我们挺忙的。”
吴大福鼻孔朝天道，“你的设计手稿我看了，觉得还可以，不知道你出多少钱愿意卖？这些钱，你觉得够吗？”
他从随身带着的皮包里拿出几打拾元纸币，堆在林多多手边，生怕她没见过世面不识数，特地补充道：“一打是一千块，这里一共有一万块，我买你手头上所有手稿。”
“谁告诉你我要卖设计手稿了？”林多多忍住把钱砸到他肥猪头上冲动，冷冷地说：“吴先生，未经允许私自看别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你不会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吧。”
“多多，你怎么能跟吴厂长这样说话？”陆芸从来没见过林多多发过这么大脾气，隐隐有些不快地想，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懂得罪了吴大福会有什么后果，就赔笑说：“你的手稿是我拿给吴厂长看的，跟他没关系，多多，快吴厂长道个歉。”
“多谢吴先生的欣赏，可是请您听清楚，”林多多刻意把“先生”这两个字咬的很清楚，她态度非常坚决地说：“我的手稿不会卖！”
“好，我欣赏林小姐不为金钱所动的高贵精神，”吴大福预料到这个结果，立马就又改口说：“我们厂下设了一个服装加工部，想请林小姐来当设计师，不知你意下如何，我初步给你开的工资是一个月三百七十块……”
林多多懒得听他再讲下去，冷着脸说：“我没兴趣，芸姐，我们走吧。”
好一个不识相的乡巴佬！
吴大福眼镜后面闪过一抹鄙夷的光芒，但是，林多多的设计手稿确实很惊艳，正是他要寻找的廉价“服装设计师”，就勉强挤出笑，说：“林小姐，何不听我把话讲完再做决定呢？”
“是啊，多多，听吴厂长说完再走嘛。”陆芸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觉得林多多太不懂事了，得罪了吴大福，她们以后还有得生意做吗？
爷爷曾经对她说过，做生意和做官一样，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能得罪人，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也有可能给人使绊子，何况吴大福不是个小人物，连聂豹都败给他的厉害角色。
吴大福脸色也变了，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不愉快的轻蔑神情，换上宽宏大量的慈祥微笑，说，“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恃才傲物嘛，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