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都怪章天来那个老头子,他死活不同意文明哥在夹沟办厂,搞不好是沈明慈那个臭知青在拦着,我可看到不止一两次他来找林多多,肯定他们串通一气的……”
“别打岔,”夏桂芝现在对林多多和哪个男人串通一气不感兴趣,连跟她算账都放在一边了,她最想知道的事情是服装厂这事儿到底有谱没谱,还有,“你是不是怀孕了?”
“是啊……”怀孕就跟咳嗽一样,怎么也瞒不住的,况且是自己的亲妈,林如月索性点头承认了,“文明说了,等厂子的事情一处理好,我们就结婚。”
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跳动,夏桂芝老脸惨白,“大毛,你真的觉得贾文明会跟你结婚吗?”
“会!”林如月瞅着仓库里一摞又一摞的布匹,那都是一张又一张的钞票买来的啊,她咬咬牙,更像是安慰给自己听的般道,“妈,你放心吧,我一定能跟贾文明结婚的。”
……
夏桂芝推开久违的家门,感到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冷清。
灶台是冷的,桌面上蒙了层灰尘,倒在地上的凳子,乱糟糟的床铺……一切的一切都显示,这个家,好像好几天没有人住了。
夏桂芝进到西里间,发觉少了些孩子们的衣服和书包。
她问林如月,“三毛四毛呢?”
林多多代答:“去我姑姑家了。”
夏桂芝茫然几秒,“你姑?”
林多多道,“是的,林心兰,我姑。”
林如月在一旁补充,“妈,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这个死妮子多猖狂,她居然跟林心兰私自来往。”
林多多不理她,继续对夏桂芝陈述,“我姑跟王大旺离婚了,带着两个女儿单独住,还有,我已经帮三毛四毛找好了学校,潞县一小,最好的小学和初中,两天后,他们就会去新学校报道。”
夏桂芝张大嘴巴,“你……”
林多多打断她,用命令的语气,继续道,“妈,你以后到城里去专门陪着三毛四毛读书吧,希望你把这两个孩子照顾好,教育成才。”
“至于养家的事情,就交给我跟大姐吧,以后三毛四毛的学杂费我承包了,从小学到大学为止,至于她们的生活费,就大姐出,你们没意见吧?”
夏桂芝和林如月彼此对望,她们似乎陷入一场没有醒来的梦般,什么时候,这个家由林多多做主了?
而且,她还安排的井井有条,叫人无法反驳。
林多多清淡一笑,“应该是没意见的,毕竟,我大姐的服装厂马上就要开业了,还承包了后山,马上就变身成有钱人啦,出这点生活费算得了什么,是不是啊大姐?”
林如月无法反驳地点了下头,“轮得到你说这些?三毛四毛是我的弟弟妹妹,供应他们上学照顾他们是我的事情。”
“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理应出力。”林多多晃了晃车钥匙,“妈,我还有事,去城里一趟,明天早上再回来。”
“哦,对了,”在夏桂芝要开口,吐露什么不友好的话之前,林多多又补充道,“妈,刚才我跟您说的事情您可别忘了哦,现在,咱们村的人可都知道我姐跟贾文明的事情,您最好还是让贾家快点来提亲吧,省得肚子大了被人看出来。”
“你住口!”林如月快气炸了,林多多这幅幸灾乐祸的口气,好像是在看她的笑话一般。
林多多耸耸肩,“大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末为,要想别人都知道,我不介意咱们大吵一架,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人巴巴地望着呢。”
除了看热闹的,还有来巴结她们的。
这本是夏桂芝一生中最光荣最巅峰的一天,可是,因为林多多,还有林如月肚子里的孽种,她心情极度的不愉快。
夏桂芝推着林多多,把她拉出堂屋,“你给我滚出去!”
“明天见。”林多多挥挥手,骑上自行车,潇洒地走了。
林如月把门关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信球,明天一早没人去车间里干活,我看你还笑得出来吧!”
“我看你才是信球,”夏桂芝恨铁不成钢的在林如月额头上戳了下,“罗红旗给的汇款单呢?明天去把钱都取出来,我要盖新房子。”
林如月噘嘴,“盖什么房子啊?我才不要住在这破农村呢!”
“难道你要我住进林心兰家里?”夏桂芝咬牙,想到昔日婆婆的虐待,小姑子的添油加醋,“那个小贱货,这辈子我都不想看到她,怎么可能跟她住一个屋檐下。”
林如月搂着老妈的脖子,哄道,“妈,你先忍忍,等厂里挣了钱,我第一时间去给你买个新房子,咱以后住城里。”
夏桂芝敏感地觉察出她在回避一件事情,“罗红旗给的汇款单呢?”
林如月的瞎话顺口就来,“找不到了。”
知女莫如母,夏桂芝质问道,“你把钱都取出来了?还剩多少?还是……全部花完了?”
不耐烦被追问,林如月干脆地说:“借给文明哥了,开厂那么大个事情,你以为我真的不要投资吗?我不想让他舅舅觉得我在贾家白吃白喝,我要在他们家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你懂不懂?!”
最后几句话,是理直气壮吼出来的。
夏桂芝在震惊愤怒过后,感到深深的失望。
夏桂芝无力地蹲在椅子上,痛苦道,“大毛,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傻的女儿啊……你说你咋恁傻?天下男人的多了去,为什么你就单单要吊死在贾文明那棵树上啊!”
“行了,你别一回家就号丧中不中?”面对母亲的控诉和苦恼,林如月烦的很,她不耐烦地咕哝道,“早知道你还不如不回来,事儿真多。”
夏桂芝气得头疼,“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怎么恁不知好歹啊?”
“我那么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有主意,用不着你告诉我该怎么做,烦死了!”林如月打了个哈欠,疲惫地倒在床上,“妈,你去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捂着肚子里爱的结晶,林如月心中甜蜜,禁不住又咕哝一句,“这里面可有你的小外孙呢,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们娘俩。”
“我呸,是个孽种还差不多!”夏桂芝不依不饶,把倒在床上的林如月拉起来,刨根问底儿地说:“你说,你到底看上贾文明哪一点了?他到底对你承诺了什么,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要跟他?”
“因为我爱他,说了几千遍,为什么你还要问?爱,你懂什么是爱吗?说了你也不懂,赶紧的做饭去吧!”林如月把她妈推开,又钻回被窝里,一想到明天有一场好戏要看,她就高兴的想跳起来。
翌日。
早七点半,上班时间,林多多照常打开服装厂大门。
她在剪裁案前忙等了半个小时,快八点时,只有一个负责缝纫的,叫阿青嫂的女人来上班。
小姑娘手拿剪刀,行云流水的剪裁着手中的布料,认真,一丝不苟,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工人被挖墙脚的影响。
阿青嫂挺同情,也挺佩服林多多的沉着冷静,这也是她没有听信林如月的花言巧语,选择留在真美服装厂的最大原因。
这孩子明明比她小了七八岁,可是,看起来像个经历世事的大人一样。
于是,许多安慰的话,都咽了回去。
“多多,你来这么早啊。”阿青嫂走到林多多身旁,默默拿起她裁好的衣服。
“嗯,”林多多头也不抬道,“有个客户明天要来拿货,得赶紧做出来。”
“唉……”阿青嫂不免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林多多出言制止,淡声说:“阿青嫂,你看一下图纸,有不理解的问我,然后就开始赶紧干活吧。”
“好。”阿青嫂欣赏林多多的干脆利索,不再多言,认真地研究起图纸上的衣服。
“咯咯咯……”大门外,不远处的晒场上,传来林如月响亮的笑声。
今天东北风,挺顺的,不时把她的话送到耳中。
“都怪我没本事,学了几天都没学会踩缝纫机做衣服,要不我就去帮二毛做衣服了,看她一个人怪辛苦的,我真心疼……”
“我没有二毛文化高,也不会给厂起名字,想来想去觉得叫真正美挺好听的……”
“你们身上穿的这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不值几个钱,生产队一年给派发的布票都用不完是吧?我告诉你们,人家城里人可是一年四季都换新衣服穿的。”
“最便宜的也是十好几块,贵的上百块都有,你们知道做一件衣服成本才多少钱吗?撑死不过两块钱,卖15块,还能挣13块。”
“咦,我媳妇儿说在二毛厂里做一件才挣3毛钱,那她不是尽落12块7毛钱。大毛,还是你厚道,做一件衣服给2块钱!”
“哎呀,开门做生意嘛,哪有不想赚钱的?二毛这样做也没错。其实我是想着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们平日里对我们母女照顾那么多,我不能那么黑心,把钱全塞我一个人兜里是不是?他黄叔说哦的,做人不能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