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和田秀娥离开之后，阮瑜也准备回府。
“公主留步。”路上一个小宦吭哧吭哧的朝她跑来，叫住她。
“什么事？”阮瑜问。
小宦道：“太子请公主移步东宫，请公主随我来。”
阮瑜犹豫了一下，问：“有什么事情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奉太子之命来请公主过去。”
一盏茶功夫，阮瑜来到东宫，被宫女引去内院，直接进了正房。
屋内有两位太医，太子妃郭英半坐在床上，被子掩到小腹以下，阮琅坐在床沿握着郭英的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阿瑜，你过来。”阮琅笑道：“你嫂嫂有喜了。”
话刚说完，郭英两颊便浮上红晕，要把手从阮琅的掌心抽出来，却被阮琅紧紧握住，阮琅小声的安慰了她几句。
阮瑜一喜，“真的吗？”
郭英和阮琅成婚四年一直没有孩子，萧晚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少提点他们夫妻俩。阮琅虽有庶子，但嫡庶有别，终究要以嫡子为正道，也好堵住悠悠之口。郭英一直为此事自责，如今怀上了，她也松一口气。
“当然是真的。”阮琅笑着点点头，“已经三个月了。你嫂嫂也是粗心，一直忙着宫里的事没有察觉。”
郭英另一只手搭在小腹上，满眼自责道：“是我对不起殿下，天天就顾着宫里的事，差点疏忽了这个孩子。”
“你也是为了我。”阮琅温柔道。
阮瑜：“胎象如何？可还好？”
“请公主放心，太子妃胎象稳健有力，孩子很好。”一旁的太医插话。
阮瑜笑了笑，“那就好，往后嫂嫂该专心养胎，宫里的事暂且交给得力的人去打理吧。”
郭英冲她一笑，点了点头。
“阿瑜。”阮琅拉过她的手，期待的望着她：“你嫂嫂一个人在宫里难免发闷，你能不能多来陪陪她？平时有什么事情你也可帮着决断。”
阮瑜一愣，“可是我不会……”
“你不会的可以让你嫂嫂教你。”阮琅不以为意，似乎觉得偌大的东宫交到阮瑜这个从来不问世事的妹妹身上也没什么关系，“你如果不介意，可以直接在东宫住下，你说呢？”
郭英看着阮琅，眼神有些许惊讶。
她跟阮瑜的关系只是一般，算不上很好，如果阮琅要找人来陪她，找她母亲，或者是她的两个妹妹明显更合适，
阮瑜对后宫事一窍不通，又跟她不是很亲近，一直待在一起难免尴尬，郭英实在不觉得这是阮琅在为她考虑。
倒更像是……管制阮瑜的一种手段？
郭英垂下眼帘，即便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因为她习惯于支持阮琅，很少会逆阮琅的意思。
尽管，她真的不开心。
“我……”阮瑜想不通哥哥这么提议的理由，她记挂着自己跟陆野的约定，说好要回去等他的，不能在这里绊住脚步，因此打算委婉拒绝。
“哥哥，我还是喜欢住在宫外……但我会常进宫来看嫂嫂的。”阮瑜道：“嫂嫂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妹妹吗？不如请她们陪在嫂嫂身边。”
郭英心里一动，如果这样，那是最好不过了。
阮琅略一思忖，点头：“也行。不过今天你先陪你嫂嫂一天，等我派人和郭家说了，郭家的两姊妹来了以后你再走。”
这倒是没法反驳。
阮瑜硬着头皮答应：“好。”
*
夜色深重。
初夏夜里还是凉的，阮瑜掀开帘子，风从外面灌进来，冷的她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从窗户看出去，少有人家还亮着灯，街上黑黢黢的，房屋潜伏在夜的最深处。
阮瑜困倦的耷下眼皮，靠在马车板壁上小憩一会儿。
郭英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宫女总归比她照顾的好。白天的时候，郭英教她如何治家，晚上等郭英睡下之后，她终于了结了这一天。
宫门已经下钥，可是她坚持要回府，阮琅只好破例给她开了宫门。
阮瑜不禁怀疑阮琅是故意的。
故意阻拦她回府，阻挠她和陆野见面，只是她没法向阮琅求证。
她只希望陆野不要因此太生气。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停下，马夫拎着一盏灯笼来给她照明，她实在太困了，以至于眼皮有点睁不开，脚步虚浮，踩上脚踏的时候脚步不稳，踩空了，脚一滑就要跌倒。
“公主！”明珠惊恐的叫了一声。
她瞬间清醒，慌张中伸手准备抓个可以支撑的东西，结果手腕反被人抓住，腰上感受到一股力道，那人把她往怀里拽。
眼前人的气息冷冽又熟悉，阮瑜心里咯噔一下，仰头去看。
果然是陆野。
明珠和马夫见此场景，纷纷转过头装作无事发生，各自干各自的事去。
“你还在啊？”阮瑜干巴巴道，心虚极了。
她以为陆野等不到她会离开，没想到他一直在。
这是等了多久？
陆野没说话，阮瑜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知道他生气了，弱弱的解释：“太子妃有喜了，哥哥请我留下陪太子妃一天，我没法拒绝……拖到了现在，对不起啊。”
她嗓音甜软，因为闷所以听起来糯糯的，又带着那么一丝委屈和可怜。饶是陆野再气闷，也狠不下心来说她了。
“嗯。”他没什么情绪的应道。
阮瑜下意识伸出小手点在陆野肩膀上，轻轻的打圈，红着脸撒娇：“我也想来见你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辰出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仗着夜色，她胆子大了，脸皮也厚了，说出这样的话竟也不觉得害臊。
小姑娘的手指隔着衣料往他肩膀上戳，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又轻落不到实处，像是故意挑逗，偏偏她做这动作时毫无心机，就是单纯的跟他讨饶。
反而弄得他很痒。
陆野捉住她躁动的小手，狠命捏了几下，发泄掉心里的火气，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问：“你怎么弥补我？”
他嗓音微沉，有些微被烟燎过的哑意。
阮瑜下意识把头偏开一些，因为他呼吸的热气烫着她的耳朵，让她感觉很不自在，慌张的想扭头就跑。
可是跑不得。
她要是跑了，他恐怕得炸。
阮瑜委委屈屈的说：“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
“那不够。”
“啊……”阮瑜实在想不到什么法子，金银财宝他也不稀罕，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能给他什么，她撇了撇嘴，认栽：“那你想要什么？”
陆野沉默一会儿，又在她手指上捏了捏，“进屋说。”
*
男人步子迈得很大，阮瑜被他牵着手要小跑才能跟上。她渐渐感觉喘不上气，呼吸急促，挣了几下把手抽了出来，靠在柱子上喘息。
陆野走过来，她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跑不动了。
陆野的手搭上她的后颈，感觉到她脉搏剧烈，轻轻蹭了两下，等她呼吸平缓下来才问：“为什么一直不见我？”
阮瑜撩了一下头发，别过头看着远处，“你之前不是说，就算爵位被撤也无所谓嘛。”
“对。”他是这么说过。
“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不是那么在乎我。”她停顿了一下，笑了笑，“因为你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爵位一旦被撤，你跟我势必会分开。那些人想要对付你轻轻松松，而我就算不跟萧元吉和好，也没办法跟他和离。”
“我没有告诉你，是不希望给你压力，不想逼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我也会退缩，你知道的，就算我是公主，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甚至我受到的约束比普通的女孩子更多。我没有信心一个人去对抗这些，所以，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我想先冷静冷静。”
陆野摩挲着她后颈的手早已僵住，心情复杂的听她说完这些——她的顾虑她的温柔，相当于昭示了，只要他坚定，她就愿意去为他对抗整个大昭。
可是有一点遗憾的，她不够相信他。
“我怎么会，没有考虑过？”陆野苦笑，手指顺着阮瑜的耳垂一路摸索到下巴，轻轻抬起，“阿瑜，如果我造反，你会恨我吗？”
阮瑜眼睛倏地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他是玩笑？还是真的这么打算？造反是为了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那她岂不是成了罪人？且若造反不成，陆野必死。
他真是疯魔了。
阮瑜脸色惨白，僵硬道：“不要。”
陆野对她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如果她真的如此冷面冷心，他可能也不会这样记挂她。
“你看，你并不希望我造反，那么我手上有再大的权力又有何用？我既不要用它，那丢了它又何妨？”
阮瑜缓过劲来，知道陆野只是玩笑，而不是真的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她摇头说：“那不一样，你有爵位在身，我们好歹还有希望。”
希望？
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把一切牢牢把握在手中的感觉。
“阿瑜，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的。”陆野无可奈何轻轻叹息，“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你最后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