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靠我说,你们当时还都不信,现如今可信了吧。”蓝俊风颇有些得意的说,因云崖楼人多,不由得又压低了些声音,“平日里总说统领他平易近人,可穿上这身铠甲,统领如同换了个人一样。我说,你们还不相信。”
柯巡同简朔点点头,往日同苏长歌在沐阳书院中,他们常在一处,也曾觉得苏长歌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说刚一见面时觉得苏长歌这人不易接近,可混熟了却是怎样都行。现今,见苏长歌这样光景,自有一股威严景象从周身溢出,到让他们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陌生。
很快,就连出城迎接苏长歌的官员车马都已经过了云崖楼边,楼中食客一睹苏长歌其人风采后便都归了座位准备大快朵颐。直至宫城门口,武人下马,文官出了车驾,苏长歌同叶东卸去铠甲将佩剑都交给看守宫城的军士,便随着胡文华等入了王宫大殿之中。
朝中官员大多也都只闻苏长歌其名,不曾见过苏长歌其人,唯有些军中供职的武将还曾见过苏长歌几面。见一年纪轻轻,面目严肃的人进到殿中,身后还随着现今为禹州将军的叶东,便都已知道这年轻人便是这两个月不停出现在他们口中耳中的苏长歌。苏长歌缓步行到殿中,因已经除去了铠甲,便理了理衣袍,撩袍跪下,自怀中取出一个青铜制虎形兵符道:“臣宣南将军苏长歌,幸不辱使命,退中卫五万军队,现向王上复命,将兵符归还。”
已有内侍走上前来取走苏长歌手中的兵符,回身上了台阶交到云封手中,云封自是开心,忙道:“冠军侯一路辛苦了,快起来。”
苏长歌叩首,谢过云封后便起身,素手立于殿中。云封与苏长歌之间隔着七层台阶,云封坐在王座上打量着苏长歌,不住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理直气壮拿着木剑骑着木马,要当大将军的小小少年。不过数年光景,曾经的那个小小少年现今已经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却只可惜有些长辈们却都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心中更是突感悲伤。
待苏长歌起身,云封又道:“冠军侯此行立下不世奇功,有乃父之风,今日本王在崇明殿设下宴席,以庆冠军侯首战大胜。”
苏长歌忙拱手答道:“都是王上洪福齐天。”群臣更是随着苏长歌齐声高呼。一番虚礼毕,云封领着群臣移至后面的崇明殿,安坐之后,因苏长歌现在担着冠军侯的爵位,坐席正对着风弋国大名鼎鼎的舞阳长公主云沁。对这位长公主,苏长歌素来也是有所耳闻的,更何况,苏长歌后来入了天星阁中,也曾调阅过天星阁历年旧档,深知这位长公主是何许人也,心中存了看不起的心思,便也不怎么看向对面。倒是长公主云沁,频频望着苏长歌,眼见是如此一个青年才俊,心中喜欢的很。云沁身后便是舞阳伯曹安邦的独女曹卿卿,亦是当年先王亲封的舞阳郡主。同其母一样,曹卿卿自小也是深得各方宠爱,亦是一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后又因舞阳伯身亡,是由云沁一手养大至今,更是唯自己母亲之命是从。
前些日子,云沁早已同曹卿卿说过要将她嫁给苏长歌一事,初时曹卿卿还有些不大情愿,只因印象中苏长歌这类人都该是那种举止粗俗无礼,不通文墨之人。可如今在这宴会之上,曹卿卿亲眼见到苏长歌时,之前种种印象均被推翻。苏长歌身材并不魁梧,发髻梳得极为整齐,仍是那一袭黑色暗云纹圆领袍,腰间也是简简单单一条革质腰带,双臂上的臂护还不曾解下,虽周身仍是一股武人气质,却不像那些吆五喝六的粗俗人。又见苏长歌面庞清秀,剑眉星目,谈吐之间倒也像是个规规矩矩的世家公子,因而,躲在自己母亲身后看了半晌的曹卿卿此刻心中无比赞同自己母亲这个决定。
一晌欢宴,虽仍是先王国孝之中,但因风弋向来都不甚讲究这些礼数,更何况先王云武擎病逝这两月来,国中大大小小变故甚多,尤其更需要这种宴会以鼓舞朝中大臣士气。王太后亦列席于云封身侧位置上,多年前,叶正钦将他们一家三口从山中接到禹州叶府中时,苏长歌不过就是个小娃娃,尚且不通人事,此后世事变革,有些人早已走了,再见苏长歌,王太后彷佛又想起在禹州那些时日。酒酣之时,一夜都不曾说话的云沁却突然站了出来,殿中诸人都惊在当场,谁人不知这位长公主行为乖张,却不知这等上下具欢时,她会有什么举动。
云封乍见长公主云沁站出,刚开始亦也有些惊讶,但云沁还不及开口,云封便已猜出自己这位姑母会说些什么,连忙搭茬儿说道:“不知姑母有何事要说啊?”
云沁见云封主动问起自己,心下以为云封应是同意曹卿卿与苏长歌之婚事,忙笑着说:“趁着这个时候,臣妾想同王上讨一桩恩典……”
“哦?何事?”不待云沁说完,云封就忙说道,“姑母是否是说城外那块园子?”
云封并不想在这群臣饮宴之时,将云沁之前所提那时摆到众人面前。这事上,云封是存了私心的,他并不想让苏长歌成为云沁的女婿,云沁已然有向罡这样的人在朝中弄事,若是又将苏长歌召为女婿,只怕长公主之势力会愈发不可收拾,但以云封当前之心力,还不足以当面拒绝自己这位姑母,他只能寄希望于待苏长歌回到王京之后让苏长歌自行拒绝云沁,可若是云沁将这事拿出在这样场合下,他只怕不得不应下来,因此不得不拿话先堵了云沁的口。
云沁自是愣了一下,忙又说道:“那块儿园子自是一件事,到还有一件大喜事,还望王上作个主。”
云封那话刚刚出口,云沁便已经猜到云封之意,但于她而言若不能在今日将这事提出,只怕夜长梦多,更何况当下见证者众多,日后就算他们反悔也不能如何了。
“长公主还有何事啊?”此刻,却是王太后搭了话。这对姑侄之间有什么事情,王太后并不知晓,然王太后却觉得云沁这样站出来,甚是不妥只想着赶紧将她打发了大家好继续。
云沁笑着道:“承蒙王太后过问,臣妾不过想请王上作一桩媒罢了。”
不等有人接茬儿,云沁又自顾自地说道:“今日见小叶将军一表人才,又立下不世奇功,臣妾听闻小叶将军尚未娶妻,斗胆请王上做媒,把我家卿卿嫁与小叶将军,亦是一桩佳话。”
此言一出,上下群臣具惊。长公主势力之大本就异乎寻常,而今又将手伸到了苏长歌这儿,那些向来不愿依附于长公主和向罡的官吏不住地啧声,而那些向罡一党之人却分外高兴。云封无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答复,就连搭了话的王太后也是愣在当场,她竟也想不到云沁竟会提出这等要求,心中不住后悔当时为何要搭那个茬儿,却将自己的王儿云封和苏长歌推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之上。云沁心中自然得意,现今这等局面下,想来曹卿卿同苏长歌这桩婚事应当不会有什么变故,难道云封会当众驳回自己吗?
云封还来不及答话时,苏长歌却先站了起来,冷冷瞥了云沁一眼道:“承蒙长公主费心,郡主千金之体,苏长歌实在配不上。更何况,叶某已经订过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长歌不敢违逆,还请长公主收回这话。”
一言既出,甚至激起更大风浪。先不说云沁被苏长歌这话撅到无言以对,坐在阶下的向罡等人先都是一惊,虽说向罡早觉得以自己同叶正钦那样关系,这门亲事成不成还两说,但他却怎么都没料到苏长歌竟会当众驳了云沁的面子,这样一来,苏长歌这态度摆的明明白白,只怕是不会是他们这一道上的人了。云封亦是愣住了,他还想着如何将这事搪塞过去,却不曾想苏长歌竟会当面驳回,虽言语上不太尊重长公主但好歹也是有理有据,只怕是长公主这主意是要落空了,他自己竟还有些开心,苏长歌终究不是那等同流合污之人。王太后闻言,亦是开心,可转念却有些担心,当年叶苏两家那桩婚约她也曾听云武擎提起过,现下苏长歌竟把那婚约拿出来说事,知道心中都知道这婚约必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实现的可能,日后若是被云沁知道这桩旧事,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整座大殿之中,仅有苏长歌是最为淡定之人,冷冷地将那话说完,便又自顾自坐了下来,丝毫不顾云沁投过来的满眼怒火,亦视而不见曹卿卿眼中的满眼忧愤,拿起案几上的银箸捡了几口菜吃了起来。云沁见这情景,更加生气,直气到云沁一双好看地柳眉倒竖,竟不知要回苏长歌何话。云封见大家具有些尴尬,忙出言道:“姑母何必只看冠军侯一家,咱们这城中多少世家公子都等着要做您的乘龙快婿呢!再者说冠军侯婚配之事众人并不知晓,若非是今日他提起本王亦不知,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也不好让冠军侯始乱终弃,姑母不妨再为表妹择一良婿,这么说起来倒是冠军侯没有这个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