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曾朝夕相处过近两个月的时间,可乔祺还是看不懂魏溢。
说看不懂都是抬举自己,毕竟他连人的性别都搞错了,以至于一错再错,错得一塌糊涂。
十三岁那年的暑假,由于种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乔祺留在乔老爷子的四合院。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对乔祺而言格外不同,就连每一片云彩都被赋予了特别的含义。
十三岁那年的乔祺,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甜蜜又酸涩,憧憬中带着些许的期望。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整整困扰了他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快乐且痛苦着。只是那场暗恋结束得太过突然,几乎击碎了少年时代乔祺所有对感情的幻想。
无他,不过是告白那天,他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其实是个纯爷们。
……
待在四合院的第一天的晚上,认床的乔祺不出意料地失眠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顶着俩大黑眼圈推门而出的乔祺,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隔壁的小姑娘。
乔老爷子的房子跟隔壁的两两相对,中间靠着一座石拱门相通。以石拱桥为中间线,两家的布局对称。乔祺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正对着的是昨日见到的小姑娘的房间。
小姑娘没有穿昨日那条长裙,一件简单的白T恤加黑短裤,及肩的短发被随意扎成小揪,剩下的半数则散乱在后脖颈处。小姑娘似乎也是刚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满脸的倦怠。
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正在被人注视,小姑娘打着哈欠,慢悠悠晃下楼。
乔祺撑着下巴靠在栏杆,目送着小姑娘在楼下的水池里掬了捧水,仔细地洗了脸。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恬恬?
恬恬,也就是魏溢,他双手并合,又掬了捧水往脸上撒。水珠子顺着脸部的轮廓下滑,从脸颊两侧往下颌汇聚,又沿着脖颈的曲线沾湿了衣服领子,沾湿了半截白皙的脖子。早晨的阳光温煦和缓,懒洋洋地给底下掬水洗脸的人镀上一层淡色的轮廓,愈发衬托得其秀色可餐,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似的,水嫩,娇羞,青春。
那时的魏溢长得很是俊美,相貌介于男女之间。再加上他自小跟着人学舞蹈歌曲,骨架小,又留着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只要不特别说明,旁人都会以为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在魏溢出生前,魏家父母特地找熟人做的产检,早就知道这胎怀的是个姑娘。名字想了一波又一波,魏父魏母分歧颇大,可没想到,孩子一落地,竟是个带把的。
这下好了,无需争执,毕竟先前取的名字一个都没用上。
取名的重任交给了魏父,但恬恬这小名却留了下来。
或许是魏母怀孕时对女儿的期待太深,魏溢一出生,除了名字没用上,其他的所有照旧。魏溢不负众望,每每出门,都会得到一句“呀,嫂子,你家女儿长得可真俊俏”。魏溢五岁学舞蹈,因模样俊美,深受老师和班级里的男孩子的喜欢,情书收了一沓又一沓。
魏溢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男孩子给自己写这酸了吧唧的东西。
虽然长得略微女气,可魏溢是个纯爷们,这点毫无疑问。
至于魏溢穿裙子,纯属意外。
早些年间,魏溢的姑姑魏雪芜在少年宫当舞蹈老师,带着底下一帮十多岁的小孩子。魏家父母因要出差,只好将因带损伤需要静养的魏溢送到了魏雪芜身边。魏溢到的前几天,魏雪芜所带的那帮小孩子正要参加县里的文艺晚会,事不凑巧,领舞的小姑娘过敏进了医院。
有现成的会跳舞的好苗子来救急,魏雪芜乐得吃嘛嘛香,坐等侄子魏溢上门。
本就是张雌雄莫辨的少年脸庞,一捯饬一整理,还真有种艳压群芳的错觉。
魏溢上台救场的当天,乔老爷子的孙子乔祺上门。
于是乎,便有了两人颇为微妙的初次见面。凭借着初见时的一面之缘以及那一身的飘逸长裙,乔祺的潜意识已经认为恬恬是个姑娘。
“嘿,恬恬是吧,我叫乔祺。以后叫我一声乔哥,我罩着你。”
魏溢循声望去,就见对门二楼,一少年郎倚着栏杆,正痞里痞气地笑着。
魏溢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无聊透顶,善意地朝人笑笑,而后转身进了小屋。
“嘿,这丫头脾气还挺臭!”乔祺对着魏溢远去的背影龇牙咧嘴,可心情瞬间愉快了不少。魏溢三步两跳跑到楼下的洗水台,掬水洗脸,脑子里却盘旋着魏溢掬水洗脸时的模样。小姑娘掬水的动作被一帧帧回放,埋头洗脸时的眉眼被一点点描绘。最终,画面暂停,小姑娘循声抬头,半张着嘴巴无措又茫然地仰望着自己。
乔祺被自己突然生起的小心思下了一跳,越洗越躁动,干脆红了半边脸。
“不至于吧。”乔祺望着水面的倒影,有些恍惚。
水面映照着少年青春又羞涩的脸,眼神澄澈,又仿佛盛了一捧蜜糖,甜得能流出蜜来。
乔祺一边嘟囔着不可能,一边做贼心虚般地捧了一大把的水往脸上泼。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律师的乔祺恨不得灌当时的自己两斤洗脸水。他那时多半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觉得魏溢洗脸的模样美得跟个仙女似的。
若是可以回到过去,乔祺恨不得将当年那悸动不止的小心思彻底掐灭。
去他的一见钟情,去他的少年情怀,都掐灭算了,都掐完了就不会有日后那些破事,更不会每每提及初恋是谁时,只能憋着满满一肚子火气。
……
再次遇到魏溢的当晚,乔祺坐在公寓的阳台上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魏溢这个名字就跟刺儿似的,一直卡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着实难受。
晚风阵阵,云雾缭绕间,乔祺还是同意了魏溢发过来的好友申请。
不就是个好友申请嘛,多大点事,不同意就显得自己介意当年那场误会似的。搞笑,他乔祺乔大律师素来心胸宽广,才不在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这回吸得急了,呛得他眼泪鼻子一阵酸涩难受。在他咳嗽的当口,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那条来自魏溢的信息便大摇大摆地显示在信息框内。
魏溢:乔哥,日后多多指教啊!
那晚乔祺没有意识到所谓的日后多多指教是怎么个意思。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句客套的不能再客套的客套话了,毕竟他觉得,他和魏溢,除了今日的巧遇,再也不会有其他见面的机会。事实证明,乔祺还是太年轻,低估了命运。
啊!这该死的不可阻挡的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