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西这才举了手电筒朝里望。
就一眼,她反射性的向前栽倒,紧急之下拼力扣住了缸口,这才稳住身形。接着,她浑身不受控住的颤抖起来。
缸口油腻腻,似乎有厚厚一层油脂,她此时却全无心情去恶心。
稍稍斜了眼,用余光瞥见小胡子还在原地。
左西缓慢装作无事的晃了晃头。
小胡子走了。
左西这才颤抖着垮下肩膀,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她用力抓紧了缸口,又把手电筒光投向刚刚看到的那一处。
没错,那明显就是一具人体。
她眼前,是真正的地狱场景。
堆在这缸里的,是层层叠叠的肿胀的人的躯体,不知还活着还是都死了,大多肿胀到变形,也全都没有了头发,乍看之下就是一团肥肉而已。
好在右边角落里那一具还有点人样子,五官已经被肿胀的肥肉挤占,但是依稀还能看的出她的头,身子,还有四肢。
这一切都和他们在山洞里那个肿胀成一滩肉的女孩很像,而那个女孩比起他们,竟还更像个人。
左西连精神都在颤抖,一阵阵反胃,本能的想用手捂嘴,却突然又记起来自己手上全是莫名的油脂。
这是看到自己的同类被折腾成这个惨样子的同理心。
她努力不去想手上这些油脂都是哪里来的。
突然,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左西撑出青筋的手背上。
紧接着,又是一滴。
左西缓缓低头去看。
液体成一条线缓缓流下。
比了比,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她一边在为眼前场景惊诧,一边却在流口水!
这一事实彻底轰垮了她的理智,腿一软,直接滑下了梯子。
滑到中途被一根藤蔓似的东西迅速卷住,把她缓缓放到地上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仍处于巨大的惊诧中的左西没有看到,一根肉尾巴悄无声息缩回的方向,正是不远处正推着辆小斗车运肉的小胡子的后背。
自己是不是成了个怪物?怎么会看着一堆人肉流口水?
左西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明明意识说话都很正常。
但是就像醉酒的人都不觉的自己醉了,是不是疯了的人都不觉得自己疯了?
现在是看着一堆人肉流口水,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接扑上去啃了啊?
那时候自己的理智还在么?还是吃肉的本能完全湮没的了精神意志,就像电影里的丧尸?
宋鸿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嫌弃,或者直接被吓跑?
然后自己被一群人当做野兽一样关起来。
还会有人把自己当人么?
不过,外婆也许会把自己带回去。刚好了,什么意志都没有,只要喂点人肉,就能长长久久的像个工具人在那里站着,给那些人带去福泽。
越想越心凉,左西甚至想干脆从这里跳下去,以免到时候身不由己。
她沉重的呼吸着,一步一步往边上走。
走到平台边沿,她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不是特别高,到时候摔个残疾出来,照样身不由己。
那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不料,此时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她的鞋底似乎是在缸边沾上了些许油脂,一个踉跄后猛地往前一跌。
曾经她不知在哪里看过,说跳楼的人会不会中途后悔。
现在她作为一个亲历者,可以很明确的回答:很后悔,当时就是非常后悔。
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不过从楼上到地上那么几秒的时间而已,很快就意识全无,是很方便快捷的一种自我终结的方式。
但是几秒虽短,却也是要去经历的。
人的思想如火花碰撞,一万年都能压缩进一瞬间,更何况是短短一生几十年。
在左西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鸿。
宋鸿说自己在忘途川边已经等了很久,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来得及和她去那边相遇。如果事实真像他所说,自己又稀里糊涂没去找他,那也太惨了。
她觉得有些心疼。
自己是脸朝下掉下来的,摔到地上一定很丑,希望在有人能帮她处理之前,别被宋鸿看到自己这个丑样子。
不过她最终没有体验一把那种剧情的机会。
在掉落中途,她被接住了,怀抱很暖,味道很熟悉,让人安心。
没等她缓过神睁开眼睛,一根熟悉的藤蔓从天而降,一下卷上她的腰,再用力往上一甩,左西体验了把刺激版跳楼机。
这回她终于看到一条肉尾巴从自己身边缩回小胡子那边的全程。
小胡子已经从暗处跑出来,身后是一辆装得满满都是的小斗车。他几步上前,皱着眉头似乎想说点什么。
结果被左西的动作打断了。
左西扫视一眼,一把捡起地上手电筒,一个转身又往平台边沿跑,没去理会身后的骂骂咧咧,她低头着急的仔细寻找着。
刚刚在楼下接住她的那个人,抱住她的动作,和怀抱的触感,还有那个特有的像是老旧书房的味道,实在是太熟悉。
她毫不怀疑,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宋鸿。
他跟过来了。但是为什么不露面?
此时的楼下安安静静,除了风吹过草丛的唰唰声,什么都没有。
“……你想死也别在我看着你的时候去死啊?!这不是害我嘛?!你要是没了,将军那里。。诶你看什么呢?”
小胡子骂了半天,没人回应,正尴尬着,看左西这么认真的趴在地上朝地上望,也起了些好奇心,几步走上来,一起朝下看。
“我刚刚看到一个朋友。”左西皱着眉头把手电筒光朝远处散了点。
远处没有光,只有影影绰绰的高山和大石,暗沉沉的立在黑夜里,却不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影。
小胡子声音一梗,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如常:“走吧,也许看错了呢?天这么黑?”
左西很想反驳,我没看错,当时抱住我的怀抱真真切切,不是看不看错的问题。
但是转念一想,她想到自己对着那滩肉流口水的事情,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也许……
她不敢深想,下意识用胳膊擦了擦刚刚蹭破的脸颊。
一股不属于她的味道随着胳膊的凑近,拂上鼻尖。
这味道很熟悉,而且刚刚才闻到过。
她兴奋的把胳膊罩上鼻子。
鼻尖满满的,全是宋鸿的味道。
你明明出现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一个巴掌从天而降,轻轻拍了下她脑门:“祖宗诶,这边危险,咱们往里走几步哇!”
直到小胡子见她像是听不见人讲话,不能忍之下扯着她的胳膊往后拖了几步,左西才恍然回过神来。
宋鸿也许是不方便见自己,她想。在这么个地方遇见,并且刚刚好的救了她,说明他不仅跟了过来,还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新的想法让她重新恢复了力气,精神一上来,她立马想起之前落下的事情了,犹豫着,看向小胡子的屁股。
小胡子证明安心往回走呢,一察觉到她目光落的点,下意识捂住屁股:“你干嘛?”
左西上下打量着他,一脸若有所思。
小胡子脸上神情更一言难尽,吭哧吭哧憋了许久,皱着脸开口:“即使你有将军撑腰,我也。。啧,放过我吧,我实在不好你这口……”
“想什么呢?”左西一脸莫名斜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什么将军好这口的?”
听到这话,小胡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原地立了片刻,缩手缩脚回去推他的小斗车,嘴里嘀咕:“啧,年轻人。”
“米吃得了这么多么?”左西头也没回的问道。她心里有些乱,实在怕看到那辆小斗车里的肉,看久了又流口水。
没看到就假装不存在,这样自己还是个正常人。
她自欺欺人的想。
小胡子哼哈一声:“前头四娘发来消息说他们也要吃,让我弄点下去。你刚来不知道,光将军一个人就要吃两车。”
“为什么要吃人?!”左西憋了又憋,实在忍不住,转身定定看着小胡子,问道。
小胡子一顿:“我还以为,”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哦,你在宴会上不也喝了?”
左西愣住。
就在此刻,他们再下一层的其中一个房间里,房间布置得像是古时候打仗的营帐,将军坐在正中靠后一张宽大的虎皮椅上,精神得似乎从没有喝醉过。
“四娘,”他开口道:“给这位公子递个茶。”
被唤作四娘的波浪女应声而去。
背手站在窗前的公子转身,房里灯光昏暗,却没有减掉他眼中半分光彩,这赫然就是消失了许久的宋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