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宋鸿渐渐冰冷又沉重的躯体,左西脑中一片空白。
她想不起什么,也不知道该去想什么。
突然,怀中的躯体变轻。
她猛地低头,盯了片刻,躯体还在不断变轻,渐渐的,越来越透明。
左西有些慌,紧紧盯着怀中的宋鸿,高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小胡子率先赶到,看到这一幕,也愣了。
“他这是怎么了?”
左西有些惊慌失措,高声问道。
“不,不清楚。”
小胡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的看着那逐渐变得透明的躯体。
“又怎么了?”
他们身后传来将军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宋鸿,宋鸿他……”
左西慌乱的想托起宋鸿,不料之前还重得怎么都托不起来的躯体,此时她用双手就能轻松揽起来。
将军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的出现,略微睁大了双眼。
那具躯体消失得极快,很快就如烟般消散在左西怀中,随着他的消失,“邦”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左西沉默着捡起已经有斑斑锈迹的青铜戟头。这枚戟头一看就年代久远,却从宋鸿腰部掉落出来。
一看到这东西,跟随将军而来的四娘猛地睁大了眼睛。
左西此时意外的很平静,却也格外敏感,敏锐的察觉到了四娘这一变化,转头问道:“你的?”
四娘有些慌张,点头又摇头。
一看她这反应,左西霎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东西?是你杀了宋鸿?”
她声音里带了某些凉凉的情绪。
四娘转头去看军师。
军师撇过头,兀自抚摸着他的蝙蝠爱宠。
四娘咬牙,猛地回转过来:“是又怎么样?一千年前,你杀了我全家,那些我最爱的人,今天,我也要杀了你最爱的人!这不是很公平的事?”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我不是你们口中那个小影子,我叫左西,到目前为止只有二十年的记忆。”左西的声音里隐隐含着某种抑而不发的情绪。
“可你就是她,你回来了,但是我的家人们,他们和我再也不能团聚。不光是我,你屠的那几座城,他们的冤魂,从前到现在,他们都在一直看着你,你这个受伤沾满血的凶手!不配过安稳的日子!”
四娘情绪激烈,身体颤抖着,面目狰狞,倒真像个从地府而来的恶鬼了。
左西觉得那一世的自己还是挺造孽的,屠了几座城,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得到什么报应。
她的思虑开了会儿小差,心脏的阵痛缓了些。
深吸口气,她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来报复我,却朝宋鸿下手??
听到这个,四娘下意识的朝将军那边看了一眼。
将军闭目养神,像是不想理凡间事的样子。
“我懂了,”左西抿唇:“你害怕将军,所以不敢对我下手,心里的仇恨又让你时时挂在心头,不得以之下,找了我爱的人,宋鸿来泄愤。是不是这样?”
四娘轻哼一身,转过头去。
“是不是这样,回答我。”
左西声音很沉。
四娘固执的扭着头。
“你耳朵聋了吗,回答我,是不是!!”
左西突然拔高声调,把其他人都吓一跳,将军也睁开了眼睛。
他沉声开口道:“小影子,别闹。”
“是我在闹的时候吗?你们眼睛瞎了啊,这里有个人没有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现在是在质问杀人凶手,这有错吗?”左西瞪大了眼睛。
“是。”
四娘一步站出来,满脸愤懑,双手在身体两侧攥着拳头:“是我,又怎么样?我没做错!”
“好,既然你承认了。。”左西轻轻点头,突然,她以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速度飞一般朝着四娘冲了过去。
既然这枚青铜戟头能够伤害到宋鸿,那么也能伤害到他们几个。
左西把自己当箭身,直直的朝着四娘冲过去。
宋鸿的消失让她丧失了理智,她要让四娘一命抵一命。
但是,这攻势在中途就被人截停。
将军伸出一只健壮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的把住了戟头:“这是在干什么?小影子,不要意气用事,有什么坐下来好好谈。”
他承认,刚刚在某一刻,他的确是很想让左西一戟直接把四娘给捅死。
但是事到临头,他犹豫了。
也许是他的心老了,竟也开始心软。
所以他出了手。
那青铜戟头把他的手烧得冒出青烟。这东西能制住他们这些从底下来,在阳光下行走的人,不过也分人,对他来说,只是微微不适,但是对于宋鸿那种菜鸡,那就能一击毙命,之前宋鸿借了他的壳子,所以没感觉,但是一旦脱了壳子,那烟消云散是迟早的事。
所以说,左西间接促成了宋鸿的消失。
他觉得这么操作一下很有趣。
将军一直觉得由他亲自养大的小影子有趣又可爱,永远是个可爱的听话的小孩子,还孝顺,听完他害怕兵败的诉苦,立马就去屠城,即使被送进地府那个恶心的池子里关上十世,也没怪他。
但是唯有一点,在宋鸿这里,他的小影子变得不乖了。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因此从来试宋鸿为眼中钉。
而现在,这个扎在他眼里这么久的钉子终于彻底消失了,他很是开心,开心的时候,就不介意其他小事了,比如偶尔做点坏事当个叛徒,如果了解事情经过以后,看着是情有可原,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所以他暂时还不想让左西杀了四娘。
左西双眼已经赤红,她脸上的神情让自觉对她非常熟悉的将军也感到很陌生:“松开。”
将军觉得这样的小影子很陌生,心里对那个宋鸿越发愤怒,都是他,都是因为他,乖巧的小影子才变成现在这样。他没松手,声音越发柔和:“听话,小影子,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如果一时冲动杀错了人,那岂不是更后悔。”
听到这话,左西眼中的赤红褪去了些,她瞥了眼将军。
将军看她松动些了,手一使劲,直接把那青铜戟从她手中夺了过去,往后一抛,站在他身后的军师很有默契的手一扬,那小黑蝙蝠和青铜戟一起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小胡子上前一步,直接制住了左西。
左西奋力挣扎:“你们卑鄙!”
小胡子好声安慰:“将军也是为你好,走走走,我先带你去休息休息,一夜没睡好,去好好睡一觉,起来事情就都好了。”
左西刚在地上坐了许久,腿这时候才开始发软,被小胡子拖着走,她背上的回头看了眼宋鸿消失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一枚杀死他的青铜戟,他什么都没给她留下,来得匆忙,去得匆忙,像一场美梦。
小胡子把左西带到一个比较正常的房间里,里头比之前那个杂物间好太多,至少有张看起来很正常的床。
但是这个正常是根据它有床身有被子有枕头来说的,如果加上它上空悬浮的那些通常用于婴儿床的旋转玩具来说,它还是有些不正常的。
但是左西没有心思去顾这么多,她沉默的走进房间,沉默的坐在床沿,沉默的垂着头。
小胡子没在这个时候上赶着给她添堵,道了句好好休息就关门走了,难得没有叨逼叨比。
三楼平台角落,此时只有四娘和军师两个人,四娘蹙眉质问道:“你明明说那东西不致命。”
“我说过,它当时也并不致命不是么,后来小影子执意要他脱去那具壳子,这才出意外的。”军师背着手,沉稳姿态颇得将军真传。
四娘眯着眼思考一阵,突然,她神情一松,重重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这都是你们安排好的,将军他自己不便出手,让我这个替罪羊来代劳而已。”
军师并不接话,眼皮往上翻了一下,唇边勾起一抹笑:“这不正好么,也算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气,老是憋着,对你,对我,对大家都不好。”
他话里有话,四娘却没听出来,只沉浸在一股烟波缥缈的愁绪中:“那小子是无辜的,我本不想杀他,那人却因我而死。”
听到这话,军师挑眉看了她一眼:“妇人之仁才要不得,你总是如此,让将军怎么放心把大事委托给你?”
“我本就是妇人。”
四娘没去看他,蹙眉闭目,神情似乎有些痛苦:“我有些难受,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