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颓然地靠在青芒门口,有人跑出来关切地问,大小姐,你喝多了,在外头不安全,先回去吧。
却被她吼了回去。
明强从角落里蹿出来,他其实看这个林欣并不太顺眼,当初因为顾笙照片的事,就是她陪着林吉田带了一伙人将他逼得极其狼狈。但是,他知道林吉田才是个始作俑者,并且方才的一幕叫他看得更加窝火。
这个傻逼林吉田,凭什么有那么多女人对他死心塌地,这个吃软饭的没用小子,还不是靠女人混上今天的位置?他不甘心极了,于是他误以为林欣当是跟他同仇敌忾的,那离去俨然是林吉田赏在她脸上的耳光,大小姐可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大小姐,为那种人伤心值得吗?”
林欣抬头看到明强讨好的嘴脸,心中厌恶,呸了一声。
“关你什么事,给我走开些!你居然还敢来青芒,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惨吗?”
明强嬉皮笑脸:“哎哟,大小姐别生气嘛。像您这样的大美人,生气可不好看。怎么样,我们做一桩生意吧,那个姓林的小子实在有点不识好歹,不如您把您知道的秘密告诉我?我就不信他真的不在乎。”
因为明明看到林吉田的脸色一沉,那句不在乎,说得倒洒脱,却让明强觉得这个家伙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啊,他的身世一直叫人猜疑,一个没有后台的小子,是怎么混得连派出所都不敢收他的?
“滚!”林欣狠狠地甩了明强一个耳光。她也不过是无计可施,才说出那样的话,但事实上,林欣虽然痛恨林吉田的无情无耻,却也不会为了报复他而出卖他。
明强脸上挨了一个耳光,大怒,正想破口大骂,青芒的人却闻声出来,他便也不敢再嚣张,只恶狠狠地说。
“你倒是为那畜生考虑,也不看人家鸟不鸟你。走着瞧!”
明强灰溜溜地逃跑,脸上火辣辣地疼,那好似并不是林欣打在他脸上的,而像是林吉田亲手又给了他一个耻辱。
所有人都为他着想,都站在他那一边!那种混账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对他的!
林吉田,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否则,我名字倒着写!
明强恶狠狠地想。他忽然想到了艾莉,想起林吉田看她的眼神,是不同于往日的眼神,明强一贯并不聪明,却也知道,也许,那就是林吉田的软肋?
虽然他好像看起来没心没肺,明强也相信只要他愿意,他牺牲谁都可以,但还是觉得,机会难得不得错过。
艾莉挣脱开了林吉田的手,她冷冷地看着地,方才原本慌乱的一颗心,已经平复下来。
是啊,不过是一个猎物,她又何必犹疑不决地恐慌,前路是死路,林吉田压根就不会喜欢任何人,他最爱,甚至只爱他自己。
林欣的自尊扫地的一幕,让艾莉心寒,何况她也警告过她了,但是她没有那么林欣说的那么好骗。
她抬头看林吉田的脸,为什么他可以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事,好像刚才,他压根没有伤过人的心。她曾为他伤心而伤心,而事实上,他伤的人,何止少数?难道自己,也就这样一头热地冲进去,成为到时候为他难过的一员?艾莉不能允许自己这样蠢,于是,索性不逃了,而是用撒谎,来面对。
“林吉田,刚才,我其实是慌了。我想明白了,我压根就不喜欢你。你记得吗,下午我还在为陆鸣掉眼泪呢。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喜欢上你呢。你说得对,我喜欢的是他。”因为我段数不够高,我不配,我会在第一个回合就死掉,这个游戏,进行不下去的。我只是一份青菜炖肉,又怎么跟你这样饱食鱼宴的相提并论,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林吉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了会儿,说,别再废话了,你要怎样就怎样,我不会烦着你,以后你要我不出现在你眼前,我不出现就是。我林吉田一向不太讲信用,但是这一句,我说到做到。
林吉田执意要送她回家,他的脸色也冷峻下来,他并非因为被拒绝而伤心,只是他有些累了。他只是觉得她说得对。她不该喜欢他的。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他这样糟糕的人,不配得到她的喜欢。林吉田知道艾莉的自尊心,也知道,如果他伤害她,于艾莉而言,又是一场万劫不复。
艾莉却跑掉了,她无法再在他面前假装,她心中的恐慌,是青春期的一场疫病,迅速地扩展,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哭出来,因林吉田竟没有挽留她。
也幸得他没有,否则她真的会像林欣说的那样,兴许就好骗地相信了。
她就是这样矛盾,勇敢和软弱轮番上阵,自己都怀疑自己是精神分裂附身。
明强是在路口逮到艾莉的,这一次没有那个麻烦的向辰挡道,他带了一大帮人,将艾莉的嘴捂住,将她拖到了附近的废弃工厂。一切就绪,就等着林吉田来了。
但明强不敢保证林吉田会来,不来也罢,他顶多把艾莉给放了,不过这小姑娘也算微有姿色,调戏调戏也无妨,麻烦的就是,她是李丁的朋友。
哼,李丁。这个女人用得着他的时候总是当他狗腿子使唤,后来顾笙的事儿是他一头热,明明是帮她,她却还反咬他一口。
这些辜负他好意,对他狼心狗肺的人,他要一并地一个个收拾过来!
明强将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听到林吉田在对面怒吼,你有事冲着我来,别碰她,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一万倍奉还!
明强知道,这一注下对了,林吉田是何等潇洒之人,他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害怕和愤怒,当即哈哈大笑。
“你看我敢不敢动她?”
一个狠狠的巴掌甩在艾莉的脸上,艾莉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扑上去把他的手给狠狠咬住。
明强疼得龇牙咧嘴,反手又给了艾莉一巴掌。
“你他妈以为我会怜香惜玉?”
艾莉见电话挂了,才敢骂骂咧咧:“你这个土鳖臭流氓!欺负我一小姑娘有什么本事!你叫你的狗腿子把我给放了!”
明强冷冷一笑,懒得理她:“小妹妹,现在还不是跟你玩的时候,等办好事,哥哥好好地招待你。”
语罢,轻佻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还飞了个吻,令艾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竟再也不敢惹他。
林吉田果然守信用,是孤身前来的,他眼神冷峻,充满杀气地站到厂房的楼顶,对面,明强将艾莉摁在墙上,将一把刀架在少女的脖颈上。
“林吉田,你不是没有软肋吗?看吧,终于让我找到你的软肋了吧。”
“你要怎样。我们俩的仇我们解决。你把她给放了。”林吉田盯着艾莉,看到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明明怕得要死,却死活都不肯示弱,他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咬牙切齿,明强,你他妈最好把刀拿稳了,我知道你不敢,你要是不小心把她给弄疼了,我一定,一定要你的命。
“我也不要怎么样,我也不想怎么样,留下你的手指吧。”
明强的跟班,笑嘻嘻地递上一把尖刀。
艾莉尖叫:“林吉田,不要啊!”
可是紧接着,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尖刀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明强掐住她的胳膊。
“我数三二一。”明强说,“你自己看着办。”
林吉田却笑了:“明强仔,这可是要把牢底坐穿的。你敢碰她吗?”他了解明强,明强一贯是他的手下败将,他最知道他怕什么。
明强忿忿地瞪着他,转念一想,却笑道。
“那你便试试看。”语罢,他一把将艾莉的衬衫扣子扯掉,少女万没想到他如此下流,脸色刷白。
“林吉田,我今天是豁出去了,你说,我在你的小情人身上,划上一刀,会怎样呢?我当然不会割她的脖子,这太蠢了,游戏立马结束,有什么意思呢?我就是要一刀刻在她身上,一刀刻在她脸上……”他回头看向林吉田,在他脸上搜寻不到一丝血色,“我劝你,还是快点决定,要不要用手指换她吧。”
尖刀顶在艾莉的肩膀,艾莉疼却不敢动,只朝着林吉田拼命摇头。
“他不敢的!”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在艾莉尖叫着喊出“不”的同时,林吉田的刀快速地起落,血光四溅,小拇指应声落地,林吉田声音嘶哑却阴冷地抬起头来。
“你他妈,最好把她给放了。”
艾莉几乎傻了,她慌乱地忘记自己身处险地,只茫茫然地盯着那截带血的拇指,已不能言语。
林……林吉田你疯了!那些血染红了艾莉的眼睛,她几乎快要疯了似的哭出来,林吉田你不要冲动!林吉田他不敢的!你他妈是不是傻啊!
你分明就是大傻逼!
明强却是个无耻之徒,他要的分明不只是一根手指,他得逞后几乎发狂地笑:“一根手指怎么够呢?您老人家在我身上做的孽,可不少。我他妈明强当年好歹也是龙城区的老大,被你逼到今天的地步!林吉田我告诉过你,你欠我的,我总要讨回来的。现在,老子要你一只手掌!”
明强的眼睛嗜血,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的林吉田,漠然地盯着他的眼睛。
“出来混,要讲道义,你把她放开。反正我现在疼得厉害,你要奈我何,要杀要剐,我也没办法。何况你有那么多人。是吧?”
“别他妈给我那么多废话,我要你,自己砍你的手掌!”
林吉田的思绪纷乱,他一贯聪明,也一贯狠心,可眼下他却那样担心艾莉,他知道明强不敢如他所言,可是也知道,他那样无耻的家伙,兴许真的会在艾莉身上划一个口子。他已经恨红了眼,失去了理智。果不其然,艾莉的脸色白了下来,那把尖刀的顶处,溢出了红色的血。
明强怪笑着说:“林吉田,你倒看我敢不敢?”
“我砍。”少年的声音宛若深夜里的一道寒风,尖锐却决绝,他眼神哀戚地望着艾莉,举起那把还沾着血迹的光,朝着自己的手掌砍下去。
几乎是在那千钧一发之刻,艾莉觉得时间几乎停止了,从黑暗处蹿出来的身影一把将明强给扑了出去,明强一声尖叫,便跌下了楼顶,艾莉的肩膀一阵剧痛,因为过度恐惧,腿上软弱无力地跌了出去。
“林吉田!”她歇斯底里地喊。
林吉田的刀并没有砍下去,而是反手指向了身边的几个喽啰。那些家伙跟着明强,本没有多大的胆识,此刻场面一逆转,吓破了胆,脸色苍白。
众人都慌了手脚,场面顿时失控,被推下去的明强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陆鸣的手上划出一大道血口子,风一吹,一股寒意。
陆鸣早就在黑暗里伺机而动,他眼见着艾莉受难,却一直没敢出来,他不比林吉田少怕一点,因为那个明强压根就像个疯子。陆鸣出现在这里也并非巧合,为了查清楚顾秋元跟姨夫的关系,他从他们那日争吵的细碎线索入手,跑到青芒所在的酒吧街,寻找一家叫做周何的酒吧。如今早就易主,但却仍让他找到了一位老店员。答案便已在心中。陆鸣唏嘘不已,却也知道,事实无法改变。关于姨夫和顾笙母亲的纠葛,却也不是他能力挽狂澜的,而今,陆鸣却觉得自己作为家族的一份子,总要试图去弥补一些。
虽他只是个孩子,却也懂得,欠下的债,总要去还。
从周何出来时,他看到了明强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言谈下,竟听到艾莉的名字。当时心中一凛,转眼人却跟丢了。四处询问,才得一知情人告知,他们往这里来了。
那是林吉田明里的对峙,却是陆鸣暗里的煎熬。他看到那个男人为救艾莉不惜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自己却大气不敢出,他怕那恶人伤到艾莉。他没有林吉田的老江湖,也没有他那么霸气,却在艾莉见血的那一刻,再也不能自持地冲将出去。
“你们最好给我现在滚蛋,这件事跟你们就没关系。”林吉田的声音有些发抖,手上的剧痛这时候袭来,有些支撑不住,那几个喽啰迅速做鸟兽散,谁也想荷尔蒙茂盛地分一杯热血之羹,却没人有那个胆来有难同当。这就是明强做人,做头目,最失败的地方。
陆鸣的手被尖刀划上,手臂上汩汩地冒血,疼得几乎致命。
而艾莉却浑然不觉,他回头看到她冲到林吉田的身边去,哭着抱着他不断流血的创口。
那个男人面色苍白地哄她,皱着眉头说,我没事啊。
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悲哀的局外人。
艾莉,我有事,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林吉田的小手指已经断在地上,血不断地流,艾莉的眼睛里充斥着那股红,惊慌失措地哭,一边去捡那截断掉的手指,捧在手心,哭着说,林吉田,怎么办,怎么办!
“我真没事。”他还是笑,“不就是一根手指嘛,少了就少了嘛。”然后故作轻松地说,“就是可惜不能跟妹子十指相扣了。”回头艾莉却还在哭,一边朝着四周的空气茫然地喊,“救护车,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怎么办,怎么办啊!”
“喂,你别哭了!老子又没死。”他一把将女孩拉到怀里,“好了,别哭了。也别害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