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爷摇头道:“衙门里面说是一伙歹人,正在调查,让我们回来等着。”
周瑾一转身冲到了外面,径自朝着衙门奔去,他抡起鼓槌正要敲鼓却被表姑爷拉住了:“周瑾,你别去敲了,没用。我都敲了好几回了。”
周瑾二话不说,抽回了鼓槌重重敲在登闻鼓上,他使出浑身气力敲打鼓面,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死去的父母亲人救活。
衙役们打开了大门,知府老爷见是他,重重叹了口气,从大堂上走了下来,拉着他道:“周公子,你家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我和你爹爹也相熟,已经派人去追查了。”他向师爷打了个眼色,师爷送来了一封银子。
知府老爷将银子递给他道:“这点意思你先收着,别的不说,你家办后事总是要用银子的。”
周瑾没有要银子,只是揪着知府老爷的衣袖泣不成声:“求老爷还我家一个公道!我给你磕头。”说着周瑾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直叩的青石板面上血痕点点。
知府托住他道:“周瑾,你回去吧,有消息本官会派人通知你的。”说着派人将他架了出去。
周瑾长跪在衙门口,表姑爷急得团团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老爷不是说了吗?他已经派人去查案了,你跪在这里顶什么用?”
周瑾充耳不闻,神情恍惚地望着街市上来往的人群,心中茫茫然然,像是痴了一般。
一连几日,周瑾都跪在衙门口等消息,开始的时候,衙役们还上前来劝,后来俱都不再问他,只任由他跪在门口。表姑爷见他如此,也不管他了,只帮着料理后事。
等到出殡那日,周瑾浑身素白孝服再次走到了衙门口,衙门里的人怒了,“周瑾,我们老爷仁慈又可怜你遭遇,才容得你在衙门口闹了这些天,你今天穿成这样还来闹?真是太不识抬举了!”说着就上前用杀威棒要打他。
周瑾抓住衙役道:“我就想要老爷给我们周家一个说法!”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是歹人去抢的你家!”衙役不耐烦道。
“是什么歹人?我周家世代居住在此,为人和善,我爹爹更是为官清正,到底是何歹人与我们家有这么大的仇恨?”周瑾字字泣血,“你告诉我,我去和他拼了!”
“周瑾,你在这里和我们耍赖也没用,谁知道是什么歹人!”衙役道。
“你们不是去查了吗?查了这么多天,难道都没查出来?”周瑾抓紧了衙役的衣襟,“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衙役恼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啊,跑到我们这里哭丧来!你小子要是再敢来,我们就打折你的腿!”
周瑾翻身站起,朝着家中方向奔去,他下定了决心,要自己来查到这伙歹人是谁。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表姑爷狠狠打了周瑾一记耳光,“你连出殡都不来,你枉为人子!”
周瑾嘶吼道:“我要给他们报仇!”
“报仇?你凭什么报仇?”表姑爷气得锤得桌子咚咚响,“人家知府大人都查不出来,你能查的出来?你瞧瞧你这些天都干了什么?你不去出殡也就罢了,怎么能跑去质问家里的亲戚?”
“我不问他们能问谁?那天他们都在场!”周瑾双目血红,“他们亲眼看到这些事情发生!”
“有用吗?”表姑爷冷冷地问道。
周瑾一时语塞,他这几天不吃不喝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结果却让他倍感意外,当时情形极度混乱,没有人说得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起了火,大家各自逃命去了,并没有留意到周家人,“有人说是孙悟空杀了爹爹。”
表姑爷笑了出来,“孙悟空?”
“他说他看见那孙悟空到我爹面前晃了一下。”周瑾道。
“晃了一下难道就说明人是他杀的吗?”表姑爷道,“周瑾,你别再弄这些事了,听表姑爷一句话,等官府的消息。我和你表姑他们商量过了,你以后就到我们家来吧,将来考个功名再回家。”
周瑾摇了摇头道:“我不去。”
表姑爷一愣:“那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到孙悟空。”周瑾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表姑爷在身后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像一道烟消失在街市的尽头。
周瑾并没有花多少气力就打听到了当日里来周家演戏的三个戏班子,擅演猴戏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四喜班,然而这个戏班在周家出事那天就离开了,听说前去京城城了。
周瑾二话不说就往京城去,他像一个游魂,全凭一口气吊着,任谁不理,坚定不移地朝着京城走去。家里亲戚起初还劝他几句,后来见他这样,也一个个叹气摇头都不再多费口舌。
临走的时候,他终于去了周家的祖坟,碧草丛生的山头上多了十几个新坟,黄土未干,碑上尚是新痕。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淋湿了墓碑,像是谁的眼泪不住地流。
他将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摆在坟前,又朝着坟头依次磕了一遍头,黄土沾满了他的额头和衣裳,他用衣袖一遍遍擦拭着墓碑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许久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他生生忍住了泪水,又道:“爹,娘,爷爷,奶奶,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回珮芝,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他再次叩首,踏着泥水布满的小径,朝着远方走去,灰白色的天空上,一只鸟孤独地飞向了远方,消失在天尽头。从今往后,他就像这只孤独的鸟,要一个人上路,一个人向前走了。
一连走了数十日,周瑾的双脚都磨出了水泡,鞋子也磨得不成样子。由于天天下雨,他的身上的衣裳都被雨水打得透湿,实在熬不住了。所幸看到了一个破庙,不由心头一喜,盘算着在破庙里过一夜。
庙着实很破,佛像坍塌,到处千疮百孔,地上积满了灰尘,屋顶上有无数大小的裂口,雨水顺着这些裂口漏进了庙里,洇湿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