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漪嗤笑一声道:“师兄,你去的那些地方和这地方能一样吗?你以前去的那些地方,谁家不会唱两句?这里的人你听到谁会哼一句?”
林玉生的心里好受了些,试探着问裴玉漪道:“你觉得我唱的如何?”
“师兄的戏没话说,我没见过几个比师兄的戏更好的了。我爹说你就天生是吃这行饭的人。”裴玉漪毫不犹豫地答道。
裴玉漪说的无心,林玉生却心头一热,抬头望着裴玉漪,光芒透过简陋的木板间隙落在她白皙的面孔上,仿佛一块透明的玉。他的心猛烈地跳了几下,目光紧紧粘着裴玉漪的身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天黑透的时候,裴喜才让庆和班收好行头回去。几个意犹未尽的村民跟着一起帮忙送他们回破庙,见他们住在那么破的地方,都有些过意不去,各自从家里拿了点稻草、旧被子给他们,也有送了点红薯、米和青菜等吃食他们。
庆和班的众人都十分感激,虽然这一整天没有挣到一个钱,但是这些东西比钱更珍贵。
裴喜看着这些东西,看了一眼众人道:“明天,咱们要好好唱几出大戏。”
众人的心里都暖暖的,大声应下。
红薯烤好的时候,周瑾也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夜幕回来了。裴喜见他面色灰白,料他一日水米没有沾牙,忙捡了个大红薯递给他。
周瑾没有客气,剥开红薯皮狼吞虎咽,裴玉漪见他吃的快怕他噎着了,不声不响地倒了一碗热茶装做不经意放在了距离他最近的石头上,迅速走到别处,悄悄地看着周瑾地一举一动,直到看到他拿起那碗茶才松了口气。
裴喜并未察觉女儿的小心思,只是琢磨着该怎么劝说周瑾。只见周瑾从贴身的腰带里掏出了一小把铜子给他。
裴喜一愣,没有伸手接钱,他以为周瑾一天没有吃饭是没挣到钱,没想到他居然挣了钱没有舍得花,不由心绪复杂,径自对周瑾道:“周公子,明天你就别去摆摊了吧。”
周瑾没说话,裴喜道:“你跟着我们一起去村子里吧。”
“我不唱戏,去也没什么用。”周瑾低头着头道,“我在街上给人写写书信能挣点钱。”
“你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一天吃饭钱!”裴玉漪忍不住道,“你天天把钱带回来不吃饭,回头人饿死了我们还赔不起呢!”
周瑾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裴喜忙打圆场道:“周公子,之前你帮我们整理抄的戏本都没了,你能不能帮着我们重新写?”
周瑾顿了顿道:“可以。”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吧,他们忘了的地方,还得让公子提点一二。”裴喜言辞恳切,“我们都是斗大的字不识的一箩的人,还得劳烦周公子。”
周瑾道:“班主,以后不要叫我周公子了,还是叫我周瑾吧。”火光跳跃,照在他苍白的身影,他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裴喜望着他许久后点点头,“好。”
第二天来看戏的人比前一天更多,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了。张玉琦的见状,便着人设了个小门槛专门收费,没有带钱的,也可以拿东西来抵。
竟然小收了一笔,裴喜得知此事后,沉默了片刻道:“我们都不如他。”
众人都有些羞惭,他们竟然都不如张玉琦来的机灵,都忘了收钱。
“明天我们再唱一次就要走了。”裴喜道,张玉琦一听急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混熟,怎么能走?”
裴喜看了他一眼道,“三天戏一过,就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何况咱们这草台班子,什么都不齐全,唱不了两出戏,而且咱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得往京城去。”
唱完了最后一天戏,庆和班众人收拾完东西,将不能带走的东西又还给了村民,各自挑挑抬抬沿着田埂往北走。几个小孩子跟着他们追着一路给他们指路,撵都撵不回去。
人多走得慢,一整天也走不了多少里路,遇到村子他们就在村子里借住,没有村子的地方,他们就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熬一宿。
这一天他们走到快天黑也没有遇见村子,裴喜向远处看了看,只见前方雾霭蒙蒙,灰蓝色的天幕下是连绵的山峦,远处没有炊烟,也没有灯火。
裴喜料定此处附近都没有村落,便招呼大家安营扎寨,选了棵大槐树下安歇。大家轻车熟路整理行李,砍柴搭灶做饭。
裴玉溪挽起衣袖淘米做饭,附近没有水井,不远处有条河,裴玉溪捧着米和菜往河边走去。张玉琦见她一人去河边,便拎着菜刀跟着她一起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河边走去,天色微暗,树林茂密,张玉琦怕裴玉溪看不清摔倒,先一步在前头开路,遇见树枝挡路先砍断枝条,一边走一边嘱咐她,“慢点,慢点,这里有个石头,你走慢点。”
裴玉溪的心中满是暖意,嘴角不禁往上扬,她的心跳加快,像喝了酒一样,脚步有点虚。张玉琦对她的好,她的心里清楚,她是长女,娘走的早,她自小就很懂事,裴喜也将她当大人,并没有对她特别疼爱。
张玉琦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简直将她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此生突然有了依靠。
她看着张玉琦,他正专心地砍一根可能会扎到她的荆棘条,他砍得又快又仔细,断掉的位置都砍成钝角,怕不小心会划伤她。他转过头对她笑,“好了。”
裴玉溪猝不及防,见张玉琦回头看她,顿时心乱如麻,连忙避开他的目光,脚下不慎踩到了一块碎石,她急忙稳住身子,正担心手里的东西落地,没想到一个温热的身体贴近了她,将她和东西一起稳住了。
裴玉溪的心跳停滞,怔怔地站着,张玉琦抱住她温软的身体,亦心跳如雷。之前他只想着保护裴玉溪,并未细想,等到稳住她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口干舌燥。
裴玉溪忙推开他,却没有推动,张玉琦不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裴玉溪虽在戏班里长大,却也没和人这样近的接触过,心中更乱,想喊又怕惊动了其他人,到时候对张玉琦不好,只是用力推他,轻声催他:“快点放开我!别被人看见了!”
张玉琦抱了好一阵子裴玉溪,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裴玉溪面色绯红,她不讨厌张玉琦,虽然他的行为有点唐突,但是她也并不生气,低着头匆匆往前走。
张玉琦忙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嘿嘿傻笑着跑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