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回来,张玉琦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他只要想起在林子里面的那么一幕,就忍不住傻笑。
戏班里众人都瞧着他有点不对劲,便取笑道:“玉琦,你捡到金子了啊?这么高兴!”
张玉琦嘿嘿笑道:“比捡到金子还好!”
“那是捡到什么了?”众人更加好奇,“比金子还好?”
张玉琦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咧着嘴笑,眼睛不住地偷偷瞄向裴玉溪,裴玉溪无事人一般埋头做饭,连头都不曾抬起来过。
张玉琦的心又有点七上八下起来,她的心里有他吗?
吃过晚饭,裴玉溪张罗着收拾,张玉琦也在旁帮忙。裴玉溪面若桃花,眼睛瞧也不曾瞧他,身子却不自觉地靠近了他。张玉琦抢下她手里的活,麻利地忙前忙后。
一旁的裴玉漪见状故意将手里的脏碗也递给他,“你也一起洗了呗。”
张玉琦还没伸手接碗,裴玉溪先自接了过来,默默放到了水盆里。裴玉漪不由笑道:“姐姐,你可真会疼人啊,还没怎么呢……”
裴玉溪忙慌慌张张地放下碗,要捂裴玉漪的嘴,裴玉漪忙笑着跑开,一边跑一边笑着唱起了一支山歌《耐心》:
熨斗儿熨不开眉间皱,快剪刀剪不断我的心内愁,绣花针绣不出鸳鸯扣。两下都有意,人前难下手。该是我的姻缘奇,耐着心儿守。
真不真,假不假,你的心肠不定。长不长,短不短,怎的和你完成?吞不吞,吐不吐,一味含糊答应。人说你至诚,看你像个至诚;人说一个明白,也耐着心儿等。
这是一首唱给情人的小调,裴玉漪的声音脆亮,唱起来并无哀愁之感,倒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裴玉溪的心思脆密,哪听得这样的歌,脸红得仿佛一块红布,咬牙瞪着裴玉漪骂道:“你给我回来!”
裴玉漪心下里得意,跑得更快,一转身不小心撞在了周瑾身上。周瑾的手中提着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裴玉漪顿时笑意全无,慌慌张张扭头要跑,没想到衣袖不小心挂在了周瑾面前的破木板上。
裴玉漪忙将衣袖抽回,一用力衣袖嘶拉一声扯了个口子。裴玉漪正要使蛮力将衣袖扯回,却见周瑾先抓住了她的衣袖,轻轻将她的衣袖从木板上面的缝隙里面解了下来。
裴玉漪面色潮红,她向来牙尖嘴利,从不肯占下风,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望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衣袖。
裴玉漪心乱如麻,只刚要走,就听到周瑾叫住了她:“你刚刚唱的是那是什么?”
裴玉漪声如蚊呐,“耐心。”
周瑾没听明白,裴玉漪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
周瑾道:“你能再唱一遍吗?”
裴玉漪微微一怔,“再唱?”
周瑾点头:“很好听,我想记下来。”
裴玉漪这才发现他已经饱蘸墨汁,等着她开口。心里掠过一丝失望之情,裴玉漪还是开口唱了,这一次她唱的和之前完全不同,声音微微轻颤,密密的心思随着曲子在夜风里颤抖。
周瑾听得仔细,一个字一个字将这首歌记了下来。他似乎很喜欢这首歌,还向裴玉漪学了几句,他唱起来时,裴玉漪有种错觉,仿佛情意绵绵又仿佛凉薄如水。
裴喜在旁闭目听着周瑾唱曲,心里不时地感慨,这么好的嗓子,老天爷给了一碗饭,他偏生不肯吃啊!
也难怪他如此,戏子到底是下九流,他应该也是出生名门的人,怎么肯自降身价做个优伶?这就是造化弄人啊!
裴喜抬头看了一眼努力跟着他们学唱戏张玉琦,同样学戏,周瑾只需听得一两遍便会唱了,张玉琦却是半句半句的学,甚至一个字一个字的学,嘴里蹦出来的字都连不成句。
裴喜又瞧了一眼林玉生,他今天晚上并没练功,只是坐在角落里,眼睛却一直朝着裴玉漪和周瑾那边看去,脸上神色莫辨。
裴喜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天空上孤星伴月,那星分明比月还要夺目耀眼。
一路走走停停,靠着在路上唱戏赚的散碎银两,庆和班慢慢地又凑了些行头,勉强有了从前的模样。
寒来暑往,他们沿着大运河摇着鼓打着锣一路唱,三年后终于走到了通州。
通州距离京城不远,是京城重要的水运码头,故而气派和其他水码头大大不同,已有京城气派,不仅码头更大,来往的人也多,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更叫他们大开眼界。
众人啧叹不已,却也有些心怯,通州已然如此,那京城该是什么模样?
耳听的是陌生的京片子,吹在身上的是北方干冷的风,硬的像刀子一样。众人不知这里是否还能找到让他们免费居住的破庙漏屋,只将目光投向了裴喜。
裴喜的心中也没底,他只听人说过这里的繁华,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吃过中饭后,他咂摸了一阵对大伙道:“我们进京去找徽班吧,都是乡里乡亲,他们应该会帮咱们一把。”
未等到裴喜领着他们进京城,他先自病倒了,三年来他一直苦苦煎熬,有个头疼脑热都不告诉他们,只生怕多花了一个铜子,多费了一天功夫。
现如今终于熬到了地方,他却熬不住了,一躺下就起不来了。众人见此情形都慌了神,纷纷看向了林玉生。
林玉生沉住气道:“大家分头行事,玉溪、玉漪你们陪着师父,你们几个去找家客栈,还有大夫,玉琦把师父送进客栈休息。我去京城里找徽班。”
周瑾道:“我跟你一起进京城。”
林玉生微微一愣,周瑾又道:“我来过京城,我认识路。”
林玉生微觉惊讶,他没想到周瑾居然会来过京城,“既然如此,那你带路吧。”
裴玉漪在旁嚷嚷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裴玉溪道,“和我一起留下来照顾爹。”
“爹爹有你们那么多人照顾呢,少我一个也不少。”裴玉漪道,“我要去京城去找徽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