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黄袍客一按剑上簧扣,长剑弹出,直奔善先生而来;
刚到中途,剑身倒转,剑柄已被握住。
“要命就进屋!”善先生大叫。
待长剑近前,双脚以踵为轴向左一转,又以脚掌为轴,再转一下。
右臂弯转留了个空挡,那剑正自圈中刺过。
再一耸右肩,左足向右前方踏出,左掌向黄袍客右膀推去。
便在同时,侧身上抬右手小臂,要与上臂合拢。
此时长剑已穿过空当,若被善先生上下合拢,那黄袍客右手便被制住,肩膀再被一推,一条胳膊便废掉了。
黄袍客武功当然不弱,岂能轻易就被废却肢体?
缩回手臂已然不及,遂左掌从右臂下穿出,伸出二指点向善先生左腕,去处正是“神门”、“大陵”两穴。
右手四指几番琵琶,长剑就如同中了磁吸一般照善先生小臂砍来。
“还没忘么。”善先生一声冷笑。
松右臂,撤右足,左腕上挑,拇指、食指及中指夹下,将黄袍客二指逼回。
又见长剑转来,手腕一抖,扯住黄袍一角,去卷那长剑。
黄袍客二指缩至腋下,觉得左侧脖颈一紧,知是袍子被扯。
他历战无数,遇过此类情形,也曾想过弃袍不披。
但争胜好勇之心甚强,觉得那样便是自认短处。
遂潜心思虑应对之法,竟颇有心得,这黄袍反倒成了诱敌之物。
当下二指又猛地伸出去,所到之处仍是“神门”、“大陵”两穴,既迅且捷,压退善先生。
三人听到善先生喝叱,不敢多看,转身入屋,合上前门,心如战鼓。
谢离道:“看来那人内功深厚,娘你说得那么声小,他还是听到了。”
叶千千冷冷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都是你惹的祸!”
想到此处,不再言语,细听外边打斗之声。
只听善先生道:“多年不见,你这剑倒似生锈了一般。”
“你倒似大有精进,适才还说生疏不少,想让我不提防你么?”黄袍客回击。
善先生道:“孙子云:‘兵不厌诈。’对你怎能露底?”
黄袍客道:“兵不厌诈,说的不错,当年你全靠诈死,方保全一条性命。”
善先生掌风呼呼,黄袍客长剑“嗤嗤”作响,一时不知谁处上下风。
“这狗子不错么,竟当人使。”黄袍客忽“咦”道。
“这年月,人不如狗,交人倒不如养狗,到什么时候,它都不会害你。”善先生既像得意,又似生气。
又传来兵刃交加的声音,叶千千看看谢离。
“善先生也像在用剑。”谢离听了一会儿,慢慢将前门推开一道小缝。
只见善先生手上多了一把长剑,舞得正急,两人上下翻飞,你来我往不止。
直看得谢离张目结舌,从没想过这个驼背老头儿有一身武功,更不曾料到他会使长剑。
谢离忆起学艺之时师父似曾说过剑的事,但当时师父的话之乎者也,十成中倒有九成不懂。
只依稀记得什么“君子兮”、“轩举哉”、“坐照、入神”之类。
“君子”隐约明白,其他的只记了个音,不知所云。
再看草芽儿靠门不远坐着,药箱也被它拖了过来。
旁边一个条猩红色绒布长套,里面露出半截剑鞘。
“原来草芽儿回家取了把剑来。唉!什么时候咱家也养一条这样的狗。”
谢离颇为羡慕。
“快把门关上!”叶千千一瞪眼。
秋白伸手拽拽谢离衣裳,谢离回过头来,见她水汪汪地望着自己,充满祈求牵挂之意,便道:
“没事,他们斗得难解难分,哪里顾得上我?”
本来二人平分秋色,此时善先生手里多了把长剑,略占上风。
黄袍客剑速越来越来慢,剑招愈来愈凝滞;
善先生却越舞越快,愈来愈轻灵,善先生出三四招,黄袍客方能出一招。
更奇的是二人几招之内倒有一招相同,只不过一快一慢。
谢离自有些甚浅的武学根柢,因说道:“我看那人要不敌善先生。”
“真的么?”叶千千问道。
谢离道:“那人比善爷爷慢多啦。”
“你怎知慢便是输?”叶千千很是怀疑。
又过了数招,忽没了兵刃金声,二人好似在院子里各自演舞剑器浑脱,仍旧一快一慢。
“怎地成了这个样子?”谢离好奇。
“怎样?怎只听到风声。”谢四九问道。
谢离道:“善爷爷和那人好像都在那里舞蹈,一点儿也不像在比剑打架。”
余人不解,“给我看看。”叶千千扯开谢离贴近门缝观瞧。
过了一阵子,掩上房门,细思一会儿道:
“枉你还是学过武的,是不是都就饭吃啦?”
“孩儿没怎么学剑。”谢离低下头去。
叶千千白了他一眼:
“他二人应是在耍同一套极高明的剑法,走却两个极致,一个求速,一个求稳。”
谢离问道:“那怎又似演舞?”
叶千千道:“妈妈没学过功夫,更别提剑法了!
“但只觉得这套剑法要处在于比巧,对手出招之时,因知其套路,便等着削手剁脚。
“因此二人互相忌惮,就成了这个样子。”
“娘你怎看得出来,还说没学过功夫。”谢离有些吃惊。
“能看出来就非得学功夫么?”叶千千眼望着谢四九。
谢四九道:“你娘什么时候学过功夫,我怎不知?”
谢离不再追问,又要开门,见叶千千脸色阴沉,这才打住。
叶千千所言句句中的,他二人确为同使一套剑法。
其中要害亦被她看穿,便是待对手出招后,再依对手出招而动。
二人初始还能你一招我一招地拆解,到后来,已相距几步有余,各自比划。
二人俱熟知对方套路,黄袍客每出一招,善先生都照准他腕肘之处或点或刺,连出几招。
而黄袍客只依他某一招出剑连拆带攻,如此便陷在鱼咬尾之中。
他二人碍于颜面,谁也不愿先罢手,若先罢手就是示弱,在这等高手之中,无异于自刎脖颈。
黄袍客一时攻不下来,心中一转,急退两步,卖了一个破绽。
善先生紧跟两步,看准缝隙,长剑翻转自胸前极为快速地递了过去。
黄袍客一低头,长袍从身后自头顶铺将过来,善先生剑朝左右,“刷刷刷刷”四下,那黄袍被割得左右离散,化成黄雀惊飞相似。
善先生忽地伸手抓住一大块袍布,自底下兜了另一块袍布上来。
待下端袍角甩到齐手高低,探出两指捏住。
又抖腕转了几转,拧成经袱子模样,后跃一大步。
大笑道:“十步清风散,早料得你有这手段。”
原来黄袍客袍子上翻仅是个障眼法,实为趁机下毒,却被善先生识破。
若善先生中了他的十步清风散,这袍子被割原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不但袍子破掉,而且对手包住毒散的物事,竟是被割下的袍布。
高手之间过招,如此已然输了,自不需再战。
输赢原本常事,若挺强再战,传出去势必遭人耻笑。
那黄袍客自重身份,一把扯下半截袍子,拱手说道:
“见笑了,不过那肖倾城杀我徒儿,此仇不能不报,不知你这‘善先生’肯让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