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听言倔气显露,挣扎了几下,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对着谢离说道:
“谢大哥,我去找我爹爹妈妈啦。”
说着揉眵抹泪,急得谢离又是一阵乱跺,看看妈妈,又看看爹爹。
“秋姑娘,你且先住下,待有了你家人消息,再去寻他们也不迟。”
谢四九忽然说道。
秋白不听,只管要出房门。
叶千千软软道:“九哥,打探她家人消息的时候,可不要太声张。”
心中却道:“九哥哥,你就是我要命的冤家,你可知那‘冤家’两个字如何写么?”
脸上温情款款,一把拉住秋白,“你这个傻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寻去?”
“就是,就是。”喜得谢离直叫。
秋白这才停住,跪倒在地:“大恩大德秋白没齿难忘。”
叶千千伸手托起秋白,说道:
“你这姑娘,别折杀了咱们一家人。快去准备碗筷吧。
“离儿你且去看看那肖帮主模样,今儿一天也没怎么瞧他。”
秋白见她吩咐自己做活,知她已肯收留自己。
便又拜了一拜,去厨房取碗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在心头。
又过一宵,肖倾城真如那善先生所言,一早便醒转过来,即是他看见扇子这一回。
谢离今日不用砍柴,便得机会为他讲述来龙去脉,待一碗稀饭喂下,也说个七七八八了。
肖倾城吃得一碗,便觉腹中已满,不再多要,挑些心中疑问和方才没有听清之处闲问谢离。
“恩公你真是因为那梦便去救我啦?”
“都说了我叫谢离,以后可不能恩公恩公地叫唤,我实在听不惯。”
“嗯,不再那样叫,那就唤你谢贤弟吧。”
“贤弟也不好,听不惯,就叫谢兄弟吧。”
谢离也不待肖倾城答应,又道:“那我就叫你作肖大哥啦?”
“甚好。”肖倾城答应下来。
“肖大哥,我的确因那梦去救你的,实话实说,更像被下了咒。”
“那善爷爷又是谁?他养狗?”
“善爷爷就是善爷爷,不是谁,他那狗可厉害啦,叫草芽儿。”
“他说我要几次醒来,又要几次昏睡么?”
谢离“嗯”道:“他还说你这几天能动便动,别人却不能搬动你,要不然气血逆心而行,会出大事。”
肖倾城啧啧称奇,又凝思半晌,问道:
“谢兄弟可曾听说过‘千里传音’么?”
谢离道:“是门功夫吧,师父没说过。”
肖倾城方要问他师父是谁,不想一阵麻痒自伤口处袭来,想伸手去挠,却抬不起来。
谢离见他眼神有变,说道:
“是不是痒得难过?那就对啦,挠不得!”
肖倾城就如中了法术一般,觉得奇痒难耐,不知怎地,眼皮坠落下去,又入睡乡。
院内又传来狗叫,却是善先生来访。
也不与人说话,径自来到这屋,打开药箱,取出迎枕;
退起肖倾城左袖,伸出三个手指压在腕上,调息至数,诊查脉象。
谢离本想说善爷爷所言皆中,但见他闭目不语,遂罢此念。
“那右脉不必诊。”善先生悠悠睁开双眼。
谢离忙问道:“怎样?”
善先生斜眼道:“怎样?不怎样,寸、关、尺皆不出所料。
“你去打盆热水,再掌上灯。”
又自药箱内取出一枚弯针,穿上一段细线,先洗净了伤口,又在火上烤烤针尖,便缝合伤口。
谢离从未见过,一时心奇,凑上前去观看。
见那一双干手游走如飞,甚为灵巧,直瞧得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便缝合完毕,善先生剪断细线,洗净双手,擦干弯针,收拾药箱便走。
谢离伴他出门,未至柴门,善先生忽地停住,目光直射门外土街,草芽儿也停住脚步,不住狂吠。
叶千千听谢四九见那狗非是好咬,便也出房门观瞧出了何事。
谢离顺着善先生目光望去,只见一人披着土黄色长袍斗篷立在门外西侧。
此人刀眉入鬓,隆准高悬,不怒自威。
右手背后,左手倒按腰间剑琫,一股武学宗匠的气度。
善先生一摆手,草芽儿便不再叫,只不住地呲牙低哼。
他又伸右手食指弯了弯,草芽儿便跳过东边篱笆走了。
“你怎么在这儿?”那黄袍客声音低沉入地,虽是不大,却十分清楚。
“我怎么不能在这?你怎么在这?就你一个人么?”善先生一声干笑。
黄袍客道:“是你要人救下肖倾城?”善先生道:“谁是肖倾城,从未听过。”
黄袍客道:“到此时,狡辩还有何用?”善先生道:“这‘狡辩’二字重了吧。”
说着挺起背来,身形不再佝偻,比原来足足高了大半头,登有萧疎岛瘦之感。
惊得谢家三口人睁大眼睛,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事,以前只道善先生是个驼子,哪知却如此挺拔。
“还习惯么?天花?”黄袍客似不动心。
善先生道:“要知今日,我倒不用遭那罪啦。”
“豆子?”黄袍客微微一笑。
善先生“哼”了一声,又对谢离道:
“孩子,你快回屋去,让你爹妈也快回去。”
“善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谢离不解。
“先莫要问,快进屋去。”善先生有些不耐烦。
黄袍客道:“善爷爷?呵呵又收了个乖孙儿。
“小朋友,就是你救的肖倾城么,如此看来,三合帮的人也忒不济。”
谢离方要开口,就被善先生拦住话头:“闭嘴!”
谢离见善先生不愿自己说出内情,便道:“听不懂。”
“装傻。”黄袍客,语调突然高出许多。
善先生急道:“快叫这崽子回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谢四九忙向谢离奔来,嘴里叫道:“快回来。”
叶千千也招手大叫:“快到妈妈这里来。”
谢离见爹爹妈妈唤他,说道:
“善爷爷,你也与我一起回屋吧,我看他不像好人呢。”
说着就去拉善先生的胳膊。
哪知善先生回身便是一掌,一掌未已,一掌又至,俱拍在谢离前胸。
三个人同时“啊”将出来,两人是谢四九夫妇,另一人却是秋白。
她本来见善先生来了,急忙躲回自己房中。
后又听到草芽儿一阵大叫,不知出了何事,害怕是沈家的人来寻她,一颗心“突突突”乱跳。
待听到叶千千呼唤谢离,怕他出事,一时关心战胜胆怯,想出前门看看。
乍至门前,但见谢离被善先生拍了两掌,惊呼一声,冲将出去。
谢离身子腾空而起,斜着向后飘去,肩上药箱脱落在地,所幸结实没有散开。
谢四九忙欠脚去够儿子,却早已从他身旁掠过,渐飞渐慢,向下坠来。
叶、秋各自双臂箕张,正好抵背接住,却觉他轻飘飘的,没费力气便止住了劲道。
“怎样?”二人异口同声,急切之情绝无二敛。
谢离就觉得被人忽地抱起,又轻轻地放在这里,活动一下手脚,提提力气,开口说道:
“没事,没料到善爷爷还会这一手。”
三人见他无事,脸色都舒展开来。
黄袍客道:“倒没撂下。”善先生道:“生疏不少。”
黄袍客道:“我也是大不如从前。”善先生“嘿嘿”一笑:“那是你所求甚高吧。”
“娘子,不知那人是谁?而这善先生也似大有来头。”谢四九来到三人身旁。
叶千千低声道:“听他二人言语,是老相识了,那人似为那肖帮主来的……”
善先生蓦地转过头来,怒道:“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里叽叽呱呱?”
话未说完,黄袍客冷笑道:“果真在此!”